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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另一块手表是要…”
“哦不用了,先修那一块就行。”
大脑一片混乱之时,怀特合上手中的盒子装进了口袋,这件事果然还是太离奇了,本该完好无损的手表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如果不是自己不小心将它磕到的话,又会是因为什么呢?他一直以来感受到的这份不和谐感,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走出这家店后,过多的疑惑仍像是无数只吵闹的乌鸦般盘旋在怀特的大脑中,今天的气温明明很低,可他的脊背却在此时此刻不断冒出冷汗来,步伐缓慢的人觉得回家的这条路比往日里要漫长了许多,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向格雷说起这件事,因为他口袋里装着的或许是对格雷来说最最重要的东西,可现在这块手表却在自己手里破碎成了无法修复的样子,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是应该如实的同那人说,还是应该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可他根本就没有弄明白这诡异的事是如何发生的不是吗?
“这么巧啊,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烦恼。”
熟悉而令人厌烦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时,怀特正站在河边望着夜空中唯一一颗亮着的星星,好像这孤独而又微弱的光只有月亮能陪伴着它,可他们离得太远了不是吗,即使处在同一片黑暗之中也没办法靠近彼此。人人都在赞美星与月的璀璨时,它们却从未真正认识过对方,可命运却会让人们同时提及它们的姓名,用一根看不见的银线将二者紧紧栓连在了一起,让它们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共同点亮漆黑的夜,但是被命运安排在一起的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真的能在遥遥相望之中永不忘记彼此吗?
叹了口气的人皱着眉头转过身来,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想这种没意义的事,明明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他说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男人。
“你看上去恢复得不错,只是…看来我与你之间发生的这段故事也并没有改变你什么。”
男人笑着,朝怀特的方向走得更近了一些。
这个场景倒是十分熟悉啊编辑先生,几乎我们的每一次见面,你都会像现在这样面带怒意的举起一把枪对着我,虽然对连环杀人犯来说警惕性强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是金祐镇的话,肯定不会在工作时间里随身带着一把枪吧,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那人看上去比你要柔软许多,可能这就是你和他最大的不同吧。
“怎么,好不容易能开口讲话了,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他的那位作家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心善,在知道眼前人的真实面目之后还维持着这份满是欺骗与谎言的友谊。金祐镇,你默默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恐怕直到这个故事落幕的那一刻,你的名字也不会留存在他们二人的剧本里吧。
“虽然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但你最好给我离金祐镇远一点。”
韩明云听了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眼前人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时,伸出两根手指抚上枪管,将这支与他只有两个拳头距离的枪按下去一段距离,让挡住了一些视线的枪移动到了他胸前的位置,就这样对上一双明明有些紧张但却在强装镇定的眸子。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金祐镇与我之间的距离,只是比与你…要稍微近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今天也不是为了与这位编辑说这些才出现在这里的,毕竟他也没有想过只是来河边找样东西也会遇到这人,不过在这世界错乱复杂的秩序之中,或许每段巧合都有它的用意。
“韩明云,我可以放过你,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放过我?”
禁不住嗤笑一声的男人挑挑眉,玩味地看着面前这双格外认真的眸子,他现在觉得格雷•亨特养的这只野猫倒是比想象中还要了不得,怎么会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出这种狂妄自大的话来,不过这倒是挺有趣的,看来他们二人的巧遇或许能为这段故事添加一些不一样的色彩。
“好,你想问什么。”
“你之前找到格雷的时候,都和他聊了些什么?”
“当然是关于金祐镇…”
“除此之外呢,你们就没再说别的什么了吗?”
看到韩明云在听到自己的追问后眼睛里露出的惊讶和了然的笑意,怀特断定关于那个不太祥和的晚上,眼前的男人绝对向他隐瞒了什么,因为无论他怎样去回想那一天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首先,那天的金祐镇说格雷是为了写稿才提前回家,可当他回去的时候,那位作家的稿纸上并没有任何新的文字,如果是因为韩明云提前到来耽误了写稿也并不合理,因为现在的他很清楚眼前的男人如果没有那顶黑礼帽的话,就没办法在天黑之前去到格雷的小屋,而金祐镇所说的对付这人的方法可能也是这一点。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日的格雷提前回去又会是因为什么呢,作家那几日都一直住在医院里,应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等他回来之后再完成的吧,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书桌旁为什么会有焚烧过东西的味道,如果韩明云只是将抽过的烟丢到了地上,不应该会产生那样的气味才对,所以这两个容貌相同的人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作家又为什么也要向他隐瞒呢?
他就是Black这件事格雷又是何时发现的,如果是韩明云告诉那人的话,那一日的作家就不会像往常一样平静又温柔地对待自己吧,也就是说格雷早在被韩明云找到之前就发现了这件事,可是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不是吗,那个一直以来都被他看得很好的作家又有什么契机来知道这件事呢?
果然这一切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既然他此时面对的是一个绝对知晓事情真相的男人,那怎么可能轻易让这人离开。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答案呢,怀特•希斯曼,你又能拿什么东西来跟我交换,难道就凭这把手枪吗?”
你应该很清楚这东西没办法伤到我的性命,毕竟我拥有的可不是与你们同样的“生命”。
“对了,听说我们社长前些天出了意外受了点小伤,正在家里修养。”
怀特这样说着时,将手中的枪放回了大衣口袋里,韩明云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转移话题的人,他倒是很好奇这人又想耍什么花样。
“不过那个男人受伤的方式有些蹊跷,正常人怎么会在下班后被什么鬼魂吓到,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呢,最后还缺席了公司聚会,这个意外倒像是恐怖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你觉得呢?”
“怎么,就这么关心那个对你做过那些事的男人啊,你的那位作家知道吗?”
韩明云用戏谑的表情看着怀特时,却发现眼前人看上去并不慌乱,这人舔舔嘴唇后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多了一抹令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觉得…我明天让金祐镇去那位社长家里探个病怎么样?但是晚上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回家就太危险了,不如就定在…”
“怀特•希斯曼,你未免也太不知廉耻了一点。”
笑意在这一刻消失在了韩明云的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平和的愤怒,虽然他那天下班后确实是去见了一下那位胆子很小的社长,但那没用的男人滚下楼梯这件事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他可以操纵很多人的命运,也不会对那种无聊的中年男人产生什么兴趣,只是碰巧在眼前这人的记忆里看到过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罢了。
关于职场上的私情、贿赂、性虐待这类肮脏龌龊之事,不过是这些人类最普遍也最低级的游戏罢了,他所在乎的可不是这些东西,而他之所以在那天去见了那男人一面,也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被韩明云以“不知廉耻”形容的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因为从眼前这男人表情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怀特很清楚韩明云是一个无法用普通手段来对付的存在,但现在看来这男人也并非毫无弱点,而既然他已经找到了这男人唯一的弱点,又怎么可能放弃利用这次机会,他现在只想知道关于那晚的一切。
“那人向来听我的话,应该会很愿意替我去探望一下那位社长吧。”
“怀特•希斯曼,你该不会是在威胁我吧?”
“怎么会,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编辑又能威胁到你什么呢。”
映出二人身影的水面静得像是害怕打扰到他们的交谈,男人按下打火机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火光跳动着点亮了这人的面容,呼出的一缕烟雾将他的眼睛熏染得有些模糊不清,韩明云笑了笑,这世界上确实没有什么人或事能够威胁到他,至少在遇见那人之前的确是这样的。
“就算知道了我在那一晚与格雷•亨特聊的事,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你既然会来问我,就说明已经察觉到了那人的问题但又不敢去质问他,可是怀特•希斯曼,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揭开迷雾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可能会亲手摧毁掉你所拥有的这一切,这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会自己判断,你只需要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剩下的事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我既然问了,自然就不怕承担任何后果。对了,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韩明云接过眼前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的黑色铁盒后打开它,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愣了几秒,随后便抬起眉眼笑着看向怀特那双明显有些急迫的眼睛。果然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那位“死而复生”的作家并不能控制故事的发展,有些东西一旦走出那间将时间定格在某一刻的屋子就会变回它原本的模样。那位作家就像是被困在了汪洋大海的一艘小船上,漫长的夜晚让提着一盏灯的他看不清前面的道路是怎样的,除了手中的灯以及那艘不知会飘向哪里的船之外他一无所有,如果为了自由而踏出这艘船,迎接他的就只有坠入冰冷又漆黑的海底,不过现在看来那位作家倒不是很在乎自己会不会再次丧命,可他即使再过贪恋手中那盏灯的温度,也终会在这微弱光亮燃烧殆尽的那一刻落入绝望的深渊,这本就是他无法走出的命运。
也就是说怀特•希斯曼,无论你对那位作家来说是手中的灯还是困住他的船,又或者是能够吞没他的深海,他的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
既然这样的话,让你知晓事情的真相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千篇一律的故事看得多了也会让人感到厌烦,无论是小说还是戏剧,人们都更喜欢看矛盾冲突强一些的情节不是吗,那么就让我来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好了。
“这块手表我确实没见过,但我倒是听某人讲起过一个有关于手表的故事,那故事诡异残忍但又有趣得很,如果能够搬上舞台的话一定会卖得不错吧。”
“韩明云,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和我说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只想知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来讲一讲我听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好了。”
可这段故事又有哪些地方是真,哪些地方是假呢,毕竟由那人编织出的一切美梦,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冬天里。
呼啸而来的寒风拍打在小屋的窗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站在窗边的人望着不远处那棵不停摇曳的树,那棵枯瘦如柴的树被压弯了腰,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刀刃般的大风拦腰折断,今夜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时,作家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安,为什么都这么晚了那两人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们有带伞吗?
“咚,咚,咚。”
这敲门声听起来一顿一顿的好像没什么力气,格雷这样想着,那两个人一般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敲门的。
心中感到好奇的作家走过去打开了这扇门,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什么样子时瞬间皱起了眉头,他的编辑全身都被雨水淋湿了,头发塌下来黏在额头上,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格雷不由得心头一紧,他急忙握住怀特的手将人拽进屋里,拿了一条毛巾盖在这人的头上,动作很轻的给怀特擦起头发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祐镇没和你一起吗?今年这个冬天的雨是有点多,下次出门前一定要记得带上一把伞,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来,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此时的怀特正低着头坐在格雷面前,头发挡住了这人一部分视线,他什么话都不说,任由格雷为他擦着湿透了的头发,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这个夜晚远没有他眼中这般寂静,站在怀特面前的作家看不到的是,当乌云遮住这片寂静之时,唯一亮着的星星也消失在了漆黑又朦胧的夜的尽头。
“上一个冬天,也会下这么大的雨吗?”
“去年吗?我记得应该是没有…”
“我是说…我们的上一个冬天。”
这句话哽咽着传入耳中时,格雷为怀特擦着头发的手停了下来,这条湿透的毛巾仍盖在怀特的脑袋上,怀特抬起头来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看向在这一刻愣住了的作家,待拿着毛巾的人将手放下后,怀特抬起手将遮住眼睛的头发撩上去,含着泪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惊讶之余又有些悲伤的眸子。
“你一直都在骗我。”
这声音颤抖着从怀特口中逃出来钻进作家耳中时,窗外的雨声好像瞬间化作了无数的冰锥,在此刻狠狠凿入了格雷的心脏中,这颗在鲜血淋漓的疼痛之中仍在跳动的心,像是急着要跳出身体去证明些什么,但却只能被牢牢封锁在了原地,继续忍受着刺骨的冰刃慢慢将血与肉割得残缺不全,最终融化在血肉模糊的炽热之中。
“不是的怀特,我没有…”
“没有骗我吗?还是没有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格雷,现在的你并不是我最开始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对吗?自始至终我都活在你构造出的世界里,但我却傻傻的以为…以为是我自己将你囚禁在了这间屋子里,那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是一个没有剧本的演员,又或者是木偶戏中的人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难道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吗?”
“不,不是这样的怀特,我回来这里只是想要…”
不安与混乱冲击着大脑时,格雷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解释这件事,他现在已经顾不得怀特是怎么知晓的这个秘密,只能摇摇头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这双不断有泪水涌出的眸子。
“是我,是我杀了你吗?”
这间屋子里的空气变得越发寒冷,格雷扔下手中的毛巾,俯身紧紧抱住了浑身湿透后正在不停发抖的人。
“不是的怀特,你没有杀了我。”
我们之所以经历了那一切,只是因为你所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所以得知真相的我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我们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或许犯下的错终究无法用我一人的生命去弥补,可当时的我唯一想要看到的,就只有你能代替我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太自私了对吗,用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你,又因忍受不了离别的痛而再度出现在你的世界中,那个一错再错的人从来就只有我,一次又一次狠心杀死自己的人也是我。
“你明明,明明就说过,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再丢下…”
“可是你…已经在未来的某一天丢下我了,对吗?”
从格雷的怀抱中抬起头时,怀特看到的是一双紧张又无措的眸子,哭红了眼睛的人现在只觉得冷得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雨水不断敲打着窗子时,格雷觉得那声音渺小得像是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现在的他只能听到怀特的啜泣声,以及两段明明贴得很近却又这样寒冷的心跳。
“说不会再离开我,也是在骗我对吗?”
在通过韩明云知晓这一切时,怀特只觉得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线缠绕住了心脏,这些细线比刀刃还要锋利,在这颗心每一次跳动时都要同时嵌入其中将它割出血来,让前所未有的窒息与疼痛在无法走出的恐惧中侵袭了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他怎么可能冷静地面对这一切,怎么可能就这样接受那个说过从今以后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那个点亮他生命的人,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其实早在他并不知晓的时间里走向了死亡,就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他的面前。如果结局终究无法改写,那时的自己又该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原来自始至终他所面对的,都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生命”吗?
可这人不是真真实实地来到了他的面前吗?
怀特在这时终于明白了,无论他多少次像现在这样伸出手抚上作家的背,这样寒冷的躯体都永远无法被他的温度捂暖,但贪恋这份温柔的他却再也无法放开抱住自己的人,因为好像只要他在这一刻松开手,眼前的人就会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没有在骗你怀特,只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段生命的结局是什么。”
贴在怀特耳边的人这样说着时声音渐渐开始颤抖,他像是突然失力一样从眼前人的怀抱中缓缓滑落下来跪在了地上,下一秒,格雷的双手紧紧地环住了怀特的腰,将头枕在这人的腿上。
“怀特,这一次的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以那样残忍的方式离开你,我也绝不想以任何方式离开你,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谎,因为…”
声音哽咽着从格雷的喉咙里挤出来时,怀特能够感受到这人的泪水滴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裤子,渗透到皮肤上的温度不像窗外的雨那样冰冷,让同样哭泣着的人在感受到这微弱的温暖时俯身贴在了格雷的背上。
“因为你…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这场雨还在下着,窗外那棵不停摇曳着的树最终在大风中被折断了身体,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风声如哀鸣般与雨声纠缠在一起,在此刻,两个脸上满是泪水的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吻上对方的嘴唇,传入他们耳中的就只有不可分割的呼吸与心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时间停留在只有彼此的这一刻。
远处的大楼还有几个窗子亮着灯,夜晚来临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这里加班到很晚的人躲在只有他和怀特知道的这间会议室中呆了好一会儿,在黑漆一片的室内,金祐镇静静地望着窗外,看来这雨下起来之后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就这样淋着雨回去好了,趁着那人今日并没有发现自己。
“这是…”
走出报社的人停下了脚步,被大雨打湿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但这栋大楼的门口却立着一把黑色的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