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
金祐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换来了面前的怀特看起来颇为郁闷而无奈的目光。
这位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坐了许久的男人投过去一个有些不解的眼神,实际上他从回来之后本来是打算直接进门的,但又在听到屋内作家的声音后就停了下来,金祐镇觉得作家和编辑确实需要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而且他总觉得如果此时此刻推门进去,撞见的画面很可能会让三个人都陷入尴尬的局面。
金祐镇在反应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读懂了怀特看向他的眼睛里写着什么,这人怕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在门外,所以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进来吧。可自己在台阶上坐着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且与屋内的二人肯定是隔着一段距离的。
金祐镇确实感到了些许意外,他没想到怀特作为一名编辑竟有这样的敏锐度和洞察能力。
又或者说,这人并不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编辑吗?
“我也不知道他的嗓子吃什么药比较好,所以看到有什么就都买回来了,如果一直好不起来的话,要不还是带他去医院看一下吧。”
“嗯,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带他去医院看看,肯定不能这么拖下去了。”
怀特见到二位作家就在不远处悄悄摸摸地嘀咕着什么,而自己几乎可以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很清楚那两人是过于担心自己的身体才想着带自己去医院进行全方位的检查,但怀特真的十分讨厌医院里的味道,因此在前段时间两位作家住院的时候,他也几乎不在那里久留,更何况如果真的进行了身体检查,肯定会暴露一些他并不想让格雷知晓的东西。
所以如果能尽快恢复就再好不过了,千万不能徒增一些麻烦。
金祐镇再次坐到怀特的身边时,也不知道该与身旁的人说些什么,只好从刚抱回来的牛皮纸袋中拿出一个苹果削了起来,而当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怀特时,却对上了一双有些疑虑的眸子。
“怎么了吗?”
金祐镇觉得怀特看上去好像想问些什么,但他知道这人目前没办法开口讲话,所以只好等怀特拿起那支记号笔开始在纸上写下什么。
“我回来的那天晚上你没回家,去哪了?”
稿纸上小小一行黑色字迹看起来不像是怀特写给格雷的那些那样扎眼,就好像是这人贴近金祐镇耳边轻声问着一样。
而面前的人像是早就看穿了怀特想问些什么,他笑着将那一碟切好的苹果递到怀特手中。金祐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人变得这样关心自己,而这样带着一些疑虑的关怀,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让人感到温暖,就像是冬日的雪花落在皮肤上之后融化成水,让本应该带着凉意的那块皮肤变得滚烫了起来。
这份滚烫带着微弱的刺痛感甚至还有些痒,却让金祐镇觉得能在这座城市里迎来一场大雪实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因为他不再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现在的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而这个家里还有家人会盼望着他回来。
当自己在这世间本不应该存在任何价值的时候,这样的感触好像真的有些奢侈,金祐镇这样想着。他没想过这样的自己还能拥有体会温暖和获得幸福的权利,也不清楚此时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但好像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想为了片刻而易碎的爱再次陷入终会失去它的痛苦和忧虑之中,享受这样的时刻本就不需要悲伤的眼泪不是吗?
而当他望着眼前人写满担忧的眼睛,好像即使是喜悦的泪水也要努力藏好才行。
“那天…因为没有找到你就想着在街边的书店里先休息一下,然后…可能是太困了,所以就趴在角落里的位置上睡着了。”
怀特听了后点点头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手中这碟摆得规规矩矩的苹果瓣,他拿起旁边的小叉子叉起一块儿后又凑近眼前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这样的形状是如何切出来的,而旁边的金祐镇只是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人。
“多吃点儿,我买了好多,对身体好。”
坐在打字机前的男人望着不远处长得一模一样的二人,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虽然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好像也会成为一段十分珍贵的记忆,而这样平静的生活如果能继续下去自然是最好的,但现在的他依旧会时不时产生些许的恐惧,因为他不知道在这段全新的故事中,他们每个人都会走向一个怎样的结局。
而此时的金祐镇仍看着眼前正在吃苹果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说的话或许根本没办法骗过一个这样聪明的人,也很明白刚刚怀特了然的神情只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虽然金祐镇并不想撒一些谎来向面前的人隐瞒什么,因为怀特是他在重获新的人生后决定去信任的第一个人,他不会轻易欺骗早就被自己当做家人的人,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事还是不说比较好。
金祐镇当然记得怀特回来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当天回来,不过他的记忆却并不完整。
不过有一个人倒是知道那一日故事的全貌。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咖啡我结过帐了。”
那一天的金祐镇一脸平静地打算从男人的眼前离开,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见状也没说些什么,虽然他现在对金祐镇确实没什么办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这位作家轻易就问出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好像这样也不错,虽然他们二人还从来没有玩过“放养”的游戏,但是先放过眼前的人貌似也不会带来什么太多的困扰,毕竟只有这人重新回到那两人的故事里,才能让故事的剧情有更多意料之外的发展。
韩明云向来喜欢看平凡的人类被困于命运的束缚时手足无措的样子,而眼前人的绝望他却看得太多了,所以此时此刻就算将人放回去也没什么的,至少他现在很清楚这人的所有动向,而当一切再次落幕之后再将金祐镇带回也不算太迟,想必那个时候,在自由的天空中翱翔过一段时间的这只鸟儿,一定会带给他更多的惊喜与新鲜感。
男人抽了一口手中的烟,在金祐镇离开座位后,他眼中的笑意全然消失,只是表情冷漠地从桌旁的书刊架上抽出一份报纸,他注视着报纸主页的某一个不算太显眼的板块上,那篇自己前不久刚刚交到报社的文章。
刚刚在这张小桌上的交谈其实并没有那么愉快,至少此时还留在这里的男人是这样想的。那位本该留在自己身边的作家在刚才听自己讲述的过程中,几乎不停地在提起另一位作家。男人吐出的烟雾飘向这间咖啡厅的角落里,而不远处正在看书的一位中年妇女在闻到这烟味后被呛得咳嗽了两下,她在寻找到这烟味的源头后瞪了韩明云一眼,又用手指向墙上的禁烟标识。
男人了然地笑着点点头,将烟掐灭后扔到了身旁的花盆里,又瞬而变回了一张冷脸。
想来他的那位作家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文章才对,韩明云看着报纸上的文字这样想着。而那人之所以对格雷•亨特如此在意,难不成是作家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太可笑了,那人既然如此厌恶自己,又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面孔的男人,难不成那个男人真的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温柔…不一样…”
韩明云再次想起了金祐镇刚刚所说的话,但他实在是理解不了那人所说的话究竟是想要表达些什么,毕竟那位能写下这样血腥震撼的文字的作家,和自己又能有什么不同,不过也是戴着柔情虚伪的假面骗过世人罢了。
但金祐镇这样聪明的人,不应该陷入这样简陋的陷阱才对。
男人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思考和分析他与格雷的不同,他只觉得当金祐镇说出那些话之后,好像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心中的一小块位置,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一颗烂掉的苹果一样让人烦躁,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情绪。
罢了,何必在意这种小事,等到那人看清楚那位作家的真实面目,就会明白这世间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善良,而他现在只需要看着这有趣的故事将会如何发展下去,又会在何时迎来它的结局。
“先生,您没事吧?先生?”
在咖啡店里停留了一会儿的男人出了这家店后刚走了几步,就在街边的拐角处看到了几个人将什么围了起来。
韩明云在看清地上趴着的人是谁后明显有些惊讶,他笑着走过去,看来就算今天准备放某些人一马,可上天却没有给那人再次从自己身边逃走的机会。
“先生醒醒!先生!有人能帮忙叫下救护车吗!”
“我来吧。”
“您是?”
“他朋友。”
在男人的记忆里,好像确实好久没有与这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不过现在看来,怀中人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这段时间里确实把自己养得不错,抱起来明显是比之前要重上一些。
韩明云将人放在床上后,注视着那张仍眉头紧锁的脸。现在这间屋子就是他将怀特关起来的地方,而此时此刻那人自然是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现在却又有一个长相与那位编辑一模一样的人被自己带到了这间屋子里,恐怕在外人看来,今日出入这里的就只有两个人罢了,这倒是十分有趣。
男人在触碰到金祐镇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人为什么会晕过去。这位作家的身体向来十分虚弱,是个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的病秧子,即使曾经被锁在那间屋子里时摄入了再多的营养物质,看上去也总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所以韩明云为了让这有趣的宠物可以多活一些时日,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太过残忍的对待他。
不过这样一个本就体弱多病的人,竟然会为了帮那位作家找人而几夜未眠,而且几乎不曾吃过东西,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想来是空腹喝下那杯咖啡引起了这人不知哪一处的疼痛,所以才疼到晕倒在了街边吧。
“都说了,你摆脱不了我。”
韩明云抬起手将金祐镇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又捏住这人的下巴瞧了瞧,像是在检查自己走丢太久的这只猫还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不过好像除了比之前胖上一些外确实没什么不同,而这样的金祐镇面色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被自己锁在那间屋子时的苍白枯瘦完全消失在了这人的脸颊上,此时白皙的皮肤上只留下淡淡的一抹红晕。
男人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为什么再次想起了金祐镇所说的他与格雷的不同。明明通过金祐镇这段时间的记忆来看,他与那位作家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不是吗?而且…
韩明云确实没有想到,原来眼前人其实并没有和那男人发展成为更进一步的关系,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明明这人总是时不时就将另一位作家挂在嘴边不是吗?而如果这两人没发生过什么肉体关系的话,这人又何必对那人如此在意,至少从这段记忆来看,说这二人是朋友恐怕都有些牵强吧。
不过这段记忆中倒是还有一些别的画面,关于那位作家和他的编辑平日里是怎样相处的,但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韩明云思索着,他确实越来越不明白金祐镇为什么会对这样无聊的生活如此着迷,在他看来,每日里看书喝茶购物,或是看一对恋人工作,都不是什么值得耗费时间的事,再加上人类的一生十分短暂,更不应该这样虚无度日才对。
从金祐镇的记忆中,韩明云看到了这人在某一日踩着夕阳的光辉踏进那间小屋时,见到平日里总在谈论创作的二人正挤在小床上熟睡,作家将小个子的编辑完全包裹在怀里,两人就保持着一个有些别扭却又不肯分开的姿势拥抱在一起,而金祐镇只是默默走上前去,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拾起来后给这两人盖到身上。
这样的场景放在任何作品里都会是没有任何必要的存在,只会浪费笔墨和时间,韩明云这样想着,却再度看向了床上熟睡的人。
他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段记忆里的画面那样对待过眼前的人,即使他们有过无数次的性爱,可不管是温柔以待还是虐待与折磨,他都从未在做的过程中又或是结束之后抱着这人入睡过,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韩明云很清楚自己并不会像那些普通人一样去对待任何人,更不会抱着一个人偶入睡,毕竟眼前人存在的意义只是供自己玩乐罢了。
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人类所痴迷的事情感到了些许的好奇,不过在他的大脑再次陷入思考之前,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韩明云躺在这张床的另一边,将表情中仍夹杂着一丝痛苦的人搂进了怀里,而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人在感受到他体温的那一刻,不但没有突然惊醒后将他推开,反而呼吸声更加平缓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男人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又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奇怪,他从未这样长时间抱过这人,只觉得怀里的人像是一张软软的毛毯在散发热量,金祐镇的身上依旧带着咖啡店里的味道,而在冰天雪地的冬季拥有这样的体温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又或许是自己许久没有触碰过这样的温度,才会产生这样的感触吗?
人类好像是一种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离奇的动物,韩明云低头看着怀中人的脸这么想着,又或许是他所拥有的这只人偶比较特殊罢了,不然自己此刻为什么能感受到这样的温度,又为什么能听到两段节奏全然不同的心跳声。
好像这样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虽然自己从未惧怕过任何风霜雨雪带来的寒意,但这样的温度还从未出现过在这段过于漫长而无解的“生命”里。
“如果你所谓的不同就是指这个的话,那真是过于幼稚又毫无意义的比较。”
金祐镇是在熟悉的味道和温度中醒来的,而包裹着他的寒意正是自己曾经最为惧怕的那个人。
被男人搂在怀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离开咖啡店时,当时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战胜眼前这个男人所产生的些许满足和愉悦,可为什么现在的他却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还被自己最为不愿靠近的男人抱在怀里,这太奇怪了。
而为什么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也和往日里有些不同呢?金祐镇承认此刻看到的这个男人的脸,好像不是曾经那种被冰冷阴霾缠绕的模样,甚至…有些像个孩子。
这个想法只在金祐镇的脑海中停留了几秒,因为他很确信这样荒谬至极的认知完全和眼前这个从地狱中走来的男人沾不上任何关系,而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趁这人还没醒,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中离开。
这就是在格雷找回怀特的那天所发生的事,而由于金祐镇自己也说不清那天的起因经过,所以自然是不会将这事告诉眼前的人,但幸好怀特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在意自己向他隐瞒了什么。
金祐镇看着怀特将苹果吃完后又倒给他一杯刚刚热好的牛奶,而怀特却觉得眼前人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真不知道这样郁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怀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被人照顾的感觉是很好,但他总归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而且报社那边的工作肯定也在那个男人走后堆积如山了吧。
“不行,你这个样子我不可能让你去报社上班的。”
怀特还是第一次看到作家用这样强硬的态度同自己说些什么,所以他只好在注视了一会儿眼前皱着眉头又一脸认真的男人后,将刚刚写下一句话的那张纸团成团,带着不满的情绪将它扔到了地上。
一旁的金祐镇很清楚怀特不会放心的放下报社那些工作以及格雷目前在写的这本小说,可是这位编辑目前的情况确实不适合继续工作下去,而此时的自己面对这两个脸色都有些难看的人,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是他能帮上忙的…
等一下,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那个…如果我替怀特去报社的话,是不是会方便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