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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留在这儿?不好意思,这位…金先生是吧,您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我们应该并没有见过面吧,虽然…”
怀特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免有些别扭。这张脸看上去满是紧张和慌乱,甚至还有一丝…委屈?我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怀特这么想。虽然刚刚看到金祐镇的时候,他确实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是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应该没有人会答应吧。
“我,我会支付房租的,还有写作方面,我可能也帮得上忙,我写过…剧本。”金祐镇吐字的声音渐弱,听上去并没什么底气来提起他所说到的这个“剧本”。
“金先生,恕我直言,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说清真正的来意,我们恐怕没办法帮助你,请你出去。”
身为一个每天要面对成千上万文字的编辑,怀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个奇怪的客人,他的工作已经足够繁忙了。况且他不想格雷接触到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格雷要做的只有专注于创作,这样怀特的其他“工作”也可以更加顺利的进行。
而此时的格雷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二人的交谈,他试图找出这两人不一样的地方。除了穿着打扮、神情、说话语气、习惯性动作,面前互不相识的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格雷不禁开始感叹这个世界的神奇,现在这个画面真的很有意思,格雷觉得应该把这样的场面记录下来,或许在今后的创作中能派得上用场。
“有人,有人要杀我,我无处可去,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们…让我留在这儿吧,我真的,不是坏人。”金祐镇的声音颤抖着,甚至带上了些许哭腔。
怀特感到不耐烦的情绪渐渐占据了大脑,他现在头疼得很。首先,眼前这位客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再者,就算真的有人要杀他,自己也没有任何义务去救他吧,救人是上帝要做的事,怀特很清楚自己死后绝不会上天堂,而他这一生又只擅长送恶人去地狱,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要报警吗?怀特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好还是不要和那些白痴警察扯上关系。
冬日的太阳好像停止了散发热量,只留下刺眼的白光,街上的树木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倒显得十分整齐。今天的风格外大,吹得人头皮发麻,金祐镇抱着一袋面包走在街头,时不时向冻僵的双手哈气,他招呼卖报的孩子过来,用剩下的零钱买下一份报纸。他答应过怀特,绝对不能把报纸带入格雷的住所,当然他不知道原因也没有过问,于是在迅速浏览完今天的新闻后,他熟练地将报纸卷起,塞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实际上怀特给金祐镇设下的规矩可不止这一项,在他同意金祐镇“暂留”在格雷的住所后,说是与金祐镇进行了“约法百章”也毫不夸张,不过这些规章制度基本都和格雷有关,比如“不要和格雷聊任何外面的事”“不要带食物以外的东西进来”“不要在格雷创作时发出声响”“不要在室内抽烟”等等,金祐镇当然想都不想就全部答应,他觉得自己能够留在这里已是万幸,自然也没什么资格提出质疑。
金祐镇想,作家和编辑应该是一对恋人吧,毕竟他们看上去十分相爱,工作上也是默契十足。他从口袋里伸出有了些许温度的手,向下压了压自己的棕色礼帽,让帽沿能最大面积地遮住自己的脸,大衣的领口也被他拉到脖子以上,恰好可以挡住下半张脸。或许是冷风吹得他越发头疼,他久违的想到自己也曾有过爱人,有过默契的工作伙伴,只不过不是在这个国家,这座城市,而且…好像大多是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还是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曾带给他希望又让他无比惧怕的人,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那个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的人。只要想到那个人,呼啸的风好像都化作了一把把利刃钻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大脑开始轰鸣,疼痛开始压迫神经,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侵袭心肺。他不愿再度回忆起那种痛苦,却也无法忘记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
金祐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明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活下来了不是吗?不过,现在的他就算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恶魔,好像也没什么办法躲过每天都能看到的,那张相同的脸。
初见格雷时,金祐镇感到十分震惊,那扇门打开后,他几乎想要转身逃走,惶恐不安的他甚至忽略了那位编辑也跟自己长的一样的事实,但他很快就察觉到这位作家的气质与那人截然不同,格雷的脸上从不会浮现出与那个男人相同的傲气与冷漠,这让金祐镇瞬间安心起来,他告诉自己不必害怕,格雷不是那个男人。
“如果是用领带勒死呢?”
“用领带的话伤痕应该是…感觉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让人窒息身亡吧,这个地方好像还是用快一点的手段比较合理。”
金祐镇近乎无声地走进这间小而老旧的屋子,他每天都能听到类似的对话,早已见怪不怪,他也从不会去打扰他们的创作。金祐镇读过格雷的作品,但他并不喜欢,当然他也不会发表什么个人意见来讨嫌,他知道怀特爱这部作品胜过一切。但对金祐镇而言,这本书并没有什么艺术价值,里面满是暴力血腥的谋杀场面,看得他倍感心慌,他更喜欢在作品中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从不愿写些疼痛与悲剧的结局,所以对于擅长写爱情戏剧的他来说,《审判之罪》是一部过于残忍的作品。
“或许我们需要一些读者的意见?”“我就是你的读者。”“我是说其他读者,祐镇!”
看来有些时候,就算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你。
虽然金祐镇的作品中从不会涉及犯罪情节的描写,不过他当年在早稻田倒是读过不少推理小说。虽说那些书的情感价值观念和《审判之罪》所要表达的东西大相径庭,但是对于连环犯罪者的手法和心理,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借鉴意义。
“你问他的话,我是不是要等到春天才能拿到后续的手稿。”
很明显,有人并不想听到自己的什么意见,所以金祐镇微张的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十分体面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快要凉掉的红茶。金祐镇觉得怀特不喜欢自己,或许是因为相似的面容,也或许是自己的到来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总之在很多时候,金祐镇为了降低存在感,会选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找一间没什么人的书店度过午后的时光。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怀特有时候也需要自己。
“你们两个聊吧,我去趟报社,主编那里有些问题找我。唉,真希望我回来后,立马就能看到下一章的内容。”怀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穿好大衣,在格雷没有做出任何应答前,走到格雷的面前,抬起双手拍了拍格雷的肩膀,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短短几秒钟的注视,让格雷的心跳开始加速。
“没问题吧,格雷。”
“当然。”格雷向来不知道如何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怀特走过金祐镇身边时,同样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了。”在格雷听来,这像是怀特对金祐镇可以参与创作讨论的一种准许,而只有金祐镇明白怀特真正的用意。
“很重要的一点,帮我看好格雷,特别是傍晚,绝对不要让他离开房间半步。”
对于怀特提出的所有要求,这一点最让金祐镇感到不解,但他依然没有去问怀特“为什么”,毕竟这个精明的男人什么也不会告诉自己。或许是傍晚时的格雷在创作上更有灵感?也或许是格雷由于某种原因不适合傍晚外出?不过怀特倒总是在傍晚之前外出。想到这里,金祐镇不愿再去猜测怀特的用意,作为这个“家庭”的不速之客,他不需要去考虑这些事情。
您也是一只笼中的鸟,格雷先生。金祐镇这么想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鸟,如此心甘情愿地被圈养着,不吵不闹,甚至深爱着喂养它的人。而他的翅膀却早已血迹斑斑,这是自由的代价。
“您穿这么少不冷吗?先生。”这个时间点,街上也只有卖报的孩子还在努力工作,他的小脸冻得发紫,戴着一顶棕色的毛线帽,手里捧着一打几乎没有卖出去的报纸。
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像是冬日的深夜里,捕鱼人在冰面上凿出的,深不见底的冰窟窿。
“或许您需要一份报纸吗?先生,我想回家了,天太冷了,虽然今天只卖出去一份。”
“今天确实没什么人啊,这么冷的天,谁会来街上买报纸啊。”男人从黑色西装的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他点燃一根烟,微弱的火光把他的脸照亮了一些,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多了一丝暖意。
“是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先生。”
“哦,长什么样子啊?”
“记不清了,但是他的手表看上去很名贵,应该是哪里来的富人吧。”
“给我一份报纸吧,小孩。”
男人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孩子。
“这太多了先生,我没有零钱找给您。”
“那就买下你全部的报纸,你可以回家了。”
孩子快要冻僵的小脸瞬间挂上了愉快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拿走那张钞票,这位先生的手可真冷啊,他这么想着,原来这位看起来凶巴巴的先生,是个不错的人。
“真的非常感谢您!先生!”
“没事,帮大忙了。”
“您很需要这些报纸吗?”孩子不解,他不记得自己有帮到这位先生什么。
“是啊,可以帮我打发时间。”
“您不回家的吗?”
“就快回去了。”
孩子现在觉得自己不着急回家了,毕竟这张钞票足够支付他全家很多天的伙食费,他倒是想陪陪这位孤独的先生再说会儿话。
“先生,您刚刚哼的歌可真好听,不过我每天走遍那么多大街小巷,都没有听过这首歌,那是您家乡的歌吗?”
“算是吧,那不是属于西方的音乐,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那是一首怎样的歌呢?”
“一首不适合你这种小孩子的悲伤的歌。”男人笑了笑,用没有拿着烟的那只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名为…死之咏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