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
“早上好,石神先生,您这是要…”
“哦,最近打算搬家了,所以想处理一下这些用不到的书本。”
天蒙蒙亮起时,正要出门的女人撞上了那位总是会去她店里买早餐的邻居,她每天都会提早去便当店做准备,但从未在这个时间里见到过面前的男人。
石神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件灰色大衣,怀中抱着的一摞书本捆得很结实,高高的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着光的眼睛,让靖子觉得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师看起来像是比往日里年轻了许多。她对这人没什么兴趣,自然没有必要对人家的私事过问太多。简单的寒暄过后,骑上绿色自行车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双眼睛遥望着女人离开的路径,越来越模糊的虚影于瞳孔中消失不见。
“目前仍无法查清这具无名男尸的身份…”
新闻报道的声音从一台老旧的小型电视机中传出,正在水池旁洗涮马克杯的人轻叹一口气,溅到脸上的水抹花了镜片,他关掉水龙头直起身,看向杯子上残留的一处洗不掉的污痕。
如果不是断定了最近几天会有“客人”上门,他是不会去清洗这两个杯子的。
电视里那些没头没尾的新闻无论播放多少次,问题的答案也不会主动浮现在脑子里。对汤川来说,想方设法去弄清楚他人命运的逻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不过总会有位警察朋友拿着这种东西来麻烦他,几乎每日都泡在实验室里的人自然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其实这道题的推导方式没有这么复杂,换一个思路去考虑的话,可能会找到更快速的解决方案。”
“好,那个…老师。”
“怎么了?”
“外面站着的是您的朋友吗?”
镜片后的这双眼睛明显写着一丝困惑,汤川很确定草薙一般不会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来实验室,更何况如果是那人的话,必然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进来,肯定不会在外面久等。
可是除了那位警察外,又有谁会来这边找他呢?
几乎是在踏出实验室的下一秒,汤川的脚步就停滞在了这里,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上了岁数后视力越来越差了,才在这一刻见到了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那个身影。
不过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了,即使他在与某个人分离的二十年里,反反复复向自己并不信奉的一众神明祈祷着,渴望着那个人能常来他的梦中,将随时间流逝而渐失色彩的记忆重新点亮,他不愿独自留在只有一片黑白的世界里。
“汤川,不认识我了吗?”
被岁月蒙上一层薄纱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幻境中伸出的一双手,抓住了汤川不断加速跳动着的心脏,真实的闷痛感从心口蔓延到喉咙,直达鼻腔,往上缠住发酸的眼睛,再盘上大脑神经线律动着。嘴角向下的人摘下眼镜别在白大褂的领口,这双不敢置信的眼睛渐渐被潮湿而透亮的红所覆盖,他微张着嘴,呼吸频率宛如一团乱麻,在眼泪掉下来时皱皱鼻子低下头,抬起手来,食指顺着眼底抹了一圈,没人能看到这是一张多么委屈的脸。
“怎么会不认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啊。”
“嗯,从毕业以后…有二十年了吧。”
看着石神虽满脸疲惫却眉眼弯弯的样子,汤川在记忆中找寻着能够与其完美重叠的表情,这样一来就不必收录新的碎片进来。这颗本该满载各类知识理论的大脑里,关于石神的片段多得快要外溢,汤川深知自己舍不得忘却任何一个画面。或许堆积在心中的记忆终会在某天纷纷逃走,顺着呼吸从喉咙里呕出,落到手心里形成一张张照片,不过到时候的他一定会将这些照片藏好,他不会让眼前这个人看到,在自己黯淡无光的世界中,唯有一个身影是明媚的彩色,即使这个人从不爱穿亮色的衣服,也足以让汤川的目光无法移开半分。
在曾经的那段日子里,好像很少会看到这样的笑容,就算有类似的,但也绝不是一模一样的存在。这么想着时,拥挤的记忆库中又增添了新的碎片进来,汤川觉得自己的灵魂就是由这些构成的。
“所以你现在…还没找到新的住所?”
男人若有所思地推了下眼镜,递给身旁人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速溶咖啡的粉末沾在马克杯内侧水位线以上的位置,石神晃动着杯子也没能把咖啡粉完全冲化,只好探出舌尖去舔掉这一小片的苦涩,一直注视着他的人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抿着嘴移开目光,在下一秒被刚喝上一口的热咖啡烫破了舌头。
“嘶——”
“怎么了?”
“没什么,哦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留校了的?”
“前些天在家附近撞见了两位警察,交谈的时候…”
“你遇到了草薙?”
“也许是吧,他们说:有汤川在的话很快就能破案了,不用担心太多,还是去歇一会儿喝喝茶好了。”
“那小子…”
汤川脸上写着不满,露出了像是在多年前的同学聚会上被调侃时的神情,在石神眼中,这样的汤川好像还处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他的这位朋友即使与那些日子相比成熟了很多,这颗明朗的内心却不曾改变过。
“所以,我们未来的物理学家是打算一辈子献身研究,不谈恋爱也不结婚了?”
“天才嘛,当然和咱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了。”
在身旁人的嬉笑声中,汤川喝了一口酒,看向被他强行拉来这个聚会后近乎隐身的人,那人今晚只吃了几口东西,现在正用筷子戳着盘子中的烤肉,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抬起眼时正好与汤川对上视线。
“我又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人跟我一起吗?”
男人笑着,朝石神的方向举起酒杯,坐在对面的人眼神闪躲的点点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清酒。
看来即使与这群人的“焦点”坐在相反的位置上,也还是免不了被他这位唯一的朋友提起。石神感受到了更多朝他投来的视线,不自觉地将头垂得更低。
“那你总不能和…和朋友过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
“听你这话,你和他结婚得了。”
众人的笑声传入耳中时,石神红着脸看向那个瞬间没有了笑容的男人。汤川尤其认真的表情,让石神忍不住开始猜测这人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又会怎样去回应别人的玩笑话。
“如果石神愿意的话,我当然没问题啊。”
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在宣誓着什么,四周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没能得到回应的人对上了一双略显慌乱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从石神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如果刚刚那算是告白的话当然太过随意且敷衍,汤川这么想着。若他真的在某一天按心中所想对石神开口,也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他从不会让这个人为难。
“他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只能是辛苦你收留我了。”
染上酒气的脸写着落寞,贴在了身旁人的肩膀上,又被十分嫌弃地推开。
“你小子喝多了吧?也行,到时候把你往看守所里一扔,跟养狗也没什么区别。”
“你现在的成绩啊,离你的警察梦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你再说一遍试试?”
一直静默无声的那个身影终于逃离了众人的关注,酒桌上又一次传出笑声。
往常的夜晚并不会如今日这般嘈杂喧闹,居酒屋的角落里,一个不会被人们注意到的地方,屏风后的两个身影正拥抱在一起,更准确地说,高个子的男人似醉非醉地靠在石神怀中,手臂紧缠住身形比他小上一圈的人,发热的脸贴在同样散发着温度的肩膀上,小声嘟囔着什么。
喝了不少的人感官本该变得麻木,却在此刻格外清楚地闻到了怀抱着的人特有的味道,这气味像是将某种植物的根部浸泡在稀释过的酒精中,气味挥发后变得很淡,它向上熏染着叶片,附着于草木独有的清新香气,在恬静中添了一缕或许只有汤川能感受到的魅惑,他知道自己早已沉迷于其中,无法松开抱着石神的手臂,好在一直以来都由着他触碰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候推开他。
汤川最清楚不过的是,石神眼中的他,不过是一位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分寸感,但也绝不会越界的朋友,他也向来珍惜当下拥有着的身份。他总是会想,如果心中只有数学的人能为他留下一小块位置的话,那么就说明自己对这人来说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作为一个很好满足的人,他最擅长以这样的方式去宽慰自己。
“刚刚我说的,你没生气吧?”
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入耳中,温热的气息扫得石神耳垂发痒,贴着他的人偏偏在他要躲开时又黏上来,鼻尖蹭过耳廓,嘴唇完全压在耳垂上,让这一小块本就在发热的软肉变得更烫了。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记不清了。”
“嗯…你没生气,就好。”
“那如果我生气了呢?”
石神想逗逗醉得睁不开眼睛的人,虽然他平日里从不喜欢与谁开玩笑,可当他听到汤川不同往日的轻柔嗓音,又被这样黏糊又燥热的触碰着时,不免也生出了一些只有喝了酒才会有的想法。在这个时间里,他的大脑无法去分析任何数学问题,只想知道汤川会怎么回答他的“玩笑话”。
“你要是生气了,就不会理我了。”
“嗯,如果我真的不理你了,你怎么办?”
像这样诱导着醉酒的人说出一个答案,就像是在哄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石神这么想着。或许他有当老师的天赋吗?不过他应该不会放弃一直以来的理想去做那种工作,而且像他这种不善言辞的人,想必也应付不来那些孩子。
“那我可能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断气,然后就这样死掉吧。”
“瞎说什么。”
眉头紧凑到一起的人抬起手,稍微用力地拍在汤川的背上,这男人仍将他抱得很紧,不知怎么就在这时发出两声傻笑,低下头蹭了蹭石神的肩膀。
“没瞎说,都是真的。”
石神已经不想去分析汤川口中的“真”指的是哪一句话,他在此刻只是安静地填满男人的怀抱,如雪花在太阳下融于温暖,变得炽热而清透。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时,石神对上了一双与二十年前并无区别的眼睛,瞳孔中映出的身影却早已不再年轻。
或许分别许久的他们再也回不去当初那段日子,他们之间的情感也无法与多年前完整衔接,但好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汤川从未想过多年前不告而别的人,竟会在这个冬天的某一天找到自己。
他在此时冒出了一个不太合适的想法,或许不会被眼前人所接受,可在情感的表达上,汤川从来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人。不过,即使与生俱来的大胆让他在某一段时间里与石神走得很近,他也从未想过去打破这段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友谊,也没指望着不明确地将那些话说出口,眼前人就能读懂他心中所想。
“不如去我那儿住吧,有空的房间,我回去收拾一下给你腾出来。”
快速而敞亮的一句话过后,实验室安静了片刻,耷拉着眼角的人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咖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石神被捂暖的手心中不断有汗珠涔出,青色胡茬也蒙上一层水汽,他小抿一口咖啡扬起嘴角,看向在等待他回应时面色稍显紧张的男人。
“也好,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你?房租的话我…”
“跟我还说什么房租啊,还是不是朋友了?”
汤川又一次亮起的眼睛中不仅含着欣喜,除此之外的情感流露近似一种裹挟着苦涩的无奈,石神像是无法解读出它的具体含义,他看着这对仿佛能吞没一切愁苦的眸子又带上笑意,手中的马克杯又被握紧了一些。
“这都是…”
“哦,几个学生送的巧克力、饼干什么的,太多了带不走,还是放在这里吧。”
汤川正将桌上大大小小的礼盒放进抽屉里,石神能肯定,这里的颜色比他上课时用到的粉笔颜色还要多。
“真的没关系吗,也许是她们手工做的吧,放久了可能会坏掉。”
“这样啊,那要不然你拿点走吧。”
“不了,毕竟是别人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情人节?”
脑子懵了一瞬的男人舔舔嘴唇,看向石神明明很平静却又像是添了丝小情绪的脸,汤川抽出绑在礼盒上的小卡片,凑近了仔细瞧着,他很难想象那些女生会把这种东西送给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看来即使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也阻止不了脑子变得越来越笨,或许是因为电视机中总是循环播放着前几天的案件,他才没有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十四号了。
可对于汤川来说,西方国家的节日并没有什么去关注的必要,这些年来的他也从未在意过这样的一天,他总会将学生们的礼物照单全收,堆积在角落里直到忘掉。
这些年来的他从没经历过任何一段长久而完整的感情,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总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这的确是他许多年前的目标,却并没有走向如他所想的未来。
因为他对未来的规划中,一直都有某个人的存在。
这二十年里,汤川总是会在年岁增长时感到担忧和恐惧,他什么时候还能与那个人去庆祝生日、新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节日吗?他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吗?
是不是有谁听到了他的祈祷,才在今天将石神送回了他的身边。
无论这是不是梦境,他都想在这一刻紧握住时间的流沙。肉体和灵魂的衰老并不值得畏惧,或许与一直爱着的人重逢在这样的节日里,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运气,这就好像是他在这二十年中,反复用记忆碎片去编织一个能看清石神面容的梦,才终于等到唯一能让正在老去的自己重燃希望的灵魂。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的话,他是不是还可以更大胆一些。
“要不要一起去海边,今天的话应该能看到烟花。”
“现在吗?”
在石神眼中,汤川一直都是个想到什么就会立刻去行动的人,从最开始就专攻不同领域的他们,或许没办法完全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石神却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思考方式,也总会纵容着这位思维欢腾跳脱的,时不时就摇起尾巴的“大型犬”,带他去到很多地方旅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总在打破他计划的男人包容度越来越高,所以在听到刚刚的话后即使有过短暂的犹豫,也不会在与汤川久别重逢的日子里开口去拒绝这人。
冬天的末尾处于四季中的夜晚,夜晚的夜晚要更加冷漠幽静,即使等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黑夜也不会结束,不过总有人会坐在冬夜里,等待着他们的天空真的亮起。
石神向冻僵的双手哈着气,冷风正顺着大衣领口的缝隙钻进来划过他的皮肤,打了个寒颤的人不得不将红围巾向上拽了拽,伸展着因在寒冷中久坐而麻木僵硬的腿。
他没想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会对海上花火感兴趣,也没想到自己会陪着汤川来等一场不知会不会降落的烟花。石神从不喜欢为不可预知的事做什么努力,可却格外热衷于看到汤川因充满兴趣而亮起的眼睛,岁月好像不曾在那里留下过痕迹,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日子里。
“很冷吧。”
“嗯,是有点儿。”
“那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吧,开车的话去我家也不算太远。”
“去你家…今天吗?”
“等过了零点的话,就是明天了吧。”
像孩子一般幼稚的回答传入耳中时,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的人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这个时间电车早已停运,石神也只能是选择接受汤川的“建议”,其实他一早就预料到这男人会说出类似的话来。
恐怕也没有人会像他们两个一样,在情人节的夜晚坐在这里傻傻地看着海面,像是等待着终将到来的春天。
石神又在向掌心哈气,身旁人在下一秒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汤川携着这份皮肤贴合在一起才能生出的暖意,将未能完全捂热的手装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砰——砰——”
迟到的绚烂色彩、爆炸般的声响、弥散在夜空中的烟雾,汤川在这一刻到来时却不再遥望着夜空,而是看向了身边的人。仿佛初恋时的悸动正徘徊于耳,这让他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只注视着唯一能扰乱他思绪的那双眼睛。
藏了二十年的话在这一刻占据了他,填满了他,这些文字马上就要顺着呼吸从身体里溢出,烟花的灰烬坠入水中消失不见,他的心脏却无法安静下来。
汤川不知道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将带他通向怎样的结局,也无法用任何物理理论去分析他们的未来会有哪几种答案,他只知道心中的话若是再不说出口,恐怕又会在遗憾中走过下一个二十年。
“石神,我…”
“刚刚的烟花是从水面升起的吧,感觉很神奇。”
“嗯?哦,其实,只要有对应的保持向上的重心设计,从水里燃烧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大量可燃物含有的氧化剂…”
刚刚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的人像是被扎了个大洞的热气球,在被打断的时候就泄了气。
“我们也是这样的吧。”
“什么?”
汤川没能理解石神的意思,一张布满愁绪的脸出现了短暂的困惑,他扭过去再次望向海面,却被石神带着寒意的那只手捧住脸后又一次转过来,汤川重新看向这双他总是无法猜透,却又没办法不被其吸引的眼睛。
讶然与欣喜在这一瞬间同时出现在男人的双眸中,口袋里的两只手依旧紧握在一起,掌心中冒出的汗水散发着粘腻的热量,水面随着烟花绽放的声响泛起涟漪,模糊不清的两个身影倒映于此,在水波中交错着重叠。
石神在这一刻吻上了汤川的嘴唇。
原来,绝不应相融的水与火也可以一起绽放吗?
无法抑制的剧烈心跳声在脑内炸成一片茫然的空白,迸发出的火苗正不断灼烧着血液,呼吸被蒸腾得滚烫,急促地流入彼此的口中。汤川紧抱住石神的腰将人揽入怀里,在氧气被烤干之前吞掉了所有的疑虑与不安。
2月14日,我本不应该在这样的一天里再次与你相遇,石神这么想着。
可我却想在这一刻尝试着去解答心中的困惑,关于你对我的感情,关于我不曾学过,也不太能去理解的那个字眼。
我不知道像现在这样去回应你的“爱”是否正确,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条数学理论能帮我验证这一点,它不在我擅长的领域内存在着。
或许,在被我们遗弃的那二十年之前,甚至是之后更久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曾真的了解过你,也没能看透你总是注视着我的目光中,究竟埋藏着什么样的情感。
冷风拂过温热的眼眶,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唇边,石神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在汤川感受到他的情绪而松开手时,睁开了泛红的眼睛。
噙满泪水的眼睛正笑着,看向面前这双写满担忧的眸子,在汤川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时又一次吻了上去。
在某段记忆中,那是格外晴朗的一天,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帝都大学的樱花开得很密,粉白的一片缀满枝丫,风吹过后落了满地,从远处看过去,像是一夜就炸成了蓬蓬软软的大团棉花,男人蹲在这里拾起一朵,又觉得不太好看,随即又挑出第二朵、第三朵。
仍不满意的人干脆仰着头在树上选了起来,趁四下无人,摘下最顺眼的一朵夹进手中的书本里。
将春天带给那人的话,他的心情应该会好一些吧。
后来,樱花没能被收到它的人发现,那本书也没有真的送到某个人手中。
一个身影正跪在这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什么,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完全是一场黑白的默剧,无论身旁两人怎样去拉拽那男人,泪水还是不断从皱得好像再也展不开的脸上掉下来,落在还留有一丝温度的尸体上。
直到最后的温度也从冰冷的牢笼中逝去,他不得不松开抱着怀中人的手。
在这之前的时间里,没有一个春日初始的午后,会将人瞬间封锁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奄奄一息的光芒就此熄灭,未开口的告别被藏进了墓碑里。
那时,“旁观者”还理解不了男人流下的眼泪有何含义,对揭露那个秘密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吗?
可在这世上,总有人在抛下一切后才能感知到什么,它可能是在停止跳动的心中燃起的火苗,又或许是有别的什么东西,牢牢束缚住了本该离去的灵魂。
如果,坠入海水中的花火又一次燃起,时钟开始逆转。
若是这一次,换我来找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