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
“哎，每天都吃这个你不腻吗？”
“你说，每天都往我这儿跑的人是有多无聊啊，难不成是快下岗了？”
“是啊，再不解决手里这桩案件就要流落街头喽，到时候只能天天来烦你了，兄弟。”
“与其在这儿看着我吃便当，不如自己去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我说了，我帮不上什么忙。”
“是帮不上还是不想帮啊？哎我说你这杯子还是洗洗吧，都脏成什么样了？”
“那也没妨碍你蹭我咖啡喝啊。”
“看给你小气的。”
马克杯上的咖啡渍炸开成了烟花的形状，坐在一旁的男人正吃着便当，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眼前这位警察逗着嘴。汤川知道草薙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不管这人来找他多少次，他都绝不会去提供任何有关案件的思路，更何况他目前也没有完全摸清这桩杀人案的脉络，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可能让那个人陷入危险。
“唉，放着一位天才神探用不了真是可惜了。”
“那就…慢走不送？”
“别啊兄弟，我这不是给你提供线索来了吗。”
“什么线索？”
“前几天去那所高中调查的时候，从学生们口中听到了关于他们老师的，嗯…一些八卦。”
“你是闲得无聊，才会对孩子们口中的八卦感兴趣吧。”
“我觉得你也会感兴趣的。”
“为什么？”
“因为学生们说，石神哲哉他…好像要结婚了。”
天空阴沉沉的，最后一缕红光缓缓从云层上散去，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窗外飘起了小雨，孤寂的黑暗瞬间将这座城市吞没。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裹在宽大雨衣中的人正在担心着什么，即使他对自己构建出的难题有绝对的信心，也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女人。虽然频繁的打电话过去可能会引起那人的厌烦，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那对母女。没错，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奢望着去得到什么回报，只要能让这桩案件早点结束，让母女二人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去做的。
绿色自行车一如既往地停在楼下，石神松了口气，在公共电话亭中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石神叔叔？”
“嗯，美里，妈妈呢？”
“妈妈她…今天不在，下班后就出去吃饭了。”
“好，知道了。”
叹了口气的人望着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夜空，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这张脸看起来落寞又平静。
没什么好在意的，他本就不应该参与到那女人的生活里，她是自由的，只要不扰乱他所设计好的一切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他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打乱他的计划。
“咚咚咚。”
难得的休息日，刚刚批改完作业的人正在草稿纸上计算着什么，等到敲门声再一次响起，专注于思考的人才抬起头来，石神不知道谁会在这样的一天里来打扰他。
“请用。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这个。”
“啊，谢谢。”
接过热气腾腾的大麦茶时，草薙觉得手中的杯子看起来比汤川的那些咖啡杯要干净得多。
“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茶具是新买的？”
“嗯，这屋子一个人住刚刚好，茶具放了好久都没用过，因为…一般是不会有警察跑过来这里喝茶的。”
这种话里有话的寒暄可真让人心寒啊，明明他今天也不是故意来打扰的。草薙轻轻吹着杯中的热茶，双手比刚刚暖了许多。
“别担心，我来这里不是因为案子。你最近和汤川有联系过吗？”
“我没有他的电话，我和他…好些天都没有见过了。”
因为那男人说，想见面的时候就会直接过来，学校那里他也很方便过去，不留电话也没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万一你有急事找我但又联系不上我。”
“怎么会，我现在对你每天在哪做什么都一清二楚啊。”
“你这样说的话，听起来很像个跟踪狂啊，汤川教授。”
“我只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我很了解你。”
“真的不用留电话号码？”
再一次这么问时，裹在围巾中的脸染上一抹浅浅的红，亮着的眼睛注视着比他高出许多的男人，呼出的热气让青色的胡茬都变得潮湿。
最好不要有任何人知道，高个子的男人咽了下口水后这么想着，他现在仅仅是看着石神的眼睛，整颗心就无法宁静下来，他在寒冷的季节里沸腾着，雀跃着，像是绽放成了一朵为眼前人专门定制的烟花，但他不能让石神看到天空上面写着些什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秘密。
如果互换号码的话，他可就没心思好好工作了吧，一定会无时无刻都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每一天都在纠结和渴望的矛盾中耗尽自己，所以还是不要给自己去骚扰这人的机会才最好。
像现在这样讨到一个暂时分别的拥抱，也足以让他的灵魂幸福许久。
汤川紧紧抱住裹在厚大衣中的瘦小身体，下巴抵在石神肩头，鼻尖蹭过的红围巾上都沾着令他格外安心的味道。
“我会再来找你的，下次带你去吃寿司。”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人将草稿纸夹进本子里，偏过头看向喝了口热茶的男人，这位警察的脸上好像浮现出了一些焦躁。
“他这么久不来找你，你都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会奇怪？”
“当然是因为那个人对你…算了。”
眼前人的神情让石神有些不解，不过他现在终于知道草薙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了。
“汤川他怎么了吗？”
“那小子现在是打电话也不接，实验室里也找不到人，去家里敲门呢也没人回应，我看他这个副教授可能也不想当了吧。”
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的男人抬起头，对上一双写满担忧的眸子。
“替我去看看他吧，就算是死在家里了也总得有人收尸。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休息日的早晨，石神一般不会去买便当，那家店原本就和学校是相反的方向，与他住的公寓也有一段距离，周末去的话会显得过于刻意，不过他今天正好路过了这里，从窗外看到那个女人的笑容时，心情也有好上一些。
没再继续停留的人指尖冻得通红，手中提着的是刚买的寿司。石神还从未来过这个地方，眼前这栋楼房明显比他的住所要高级许多，想必室内的装修也比自己家要干净整洁一些。
“咚咚，咚咚咚。”
果然就像草薙说的那样无人回应。手指有些僵硬的人向掌心哈了口气，攥攥拳头又敲了一次门。他在那天果然应该要一个号码过来，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这位聪明又开朗的朋友会出什么事，但突然就找不到人的话还是会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汤川，是我，你在里面吗？”
门外的人嗓音向来轻柔，在此时却尽可能的放出了声音，眼前这道门在片刻的无声之后打开了一条缝，石神隐约看到门中的男人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白衬衫，等到这道门又缓缓推开一点时，他恰好抬起头来，笑容却瞬间僵在了脸上。
站在门内的确实是汤川没错，愣住的人微皱起眉头，可他从未看到过这样一张沧桑又颓废的脸。
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毫无光泽的被黑眼圈缠绕着，胡子应该有一周左右没刮过，手腕上留下些斑斑点点的红痕，石神猜测应该是起了红疹还未完全褪去。
满身酒气的人在看到石神时有几秒钟的恍惚，下意识抓住了石神的手臂。
看着这张突然间就变得慌乱无措的脸，石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些生气，他直接推开汤川想要拦住他的手走进去，望向沙发边躺着的十几个空易拉罐，这男人到底喝了多少？
玻璃酒瓶四分五裂的碎在一旁，气味难闻的液体固执地沾在地板上，和落在汤川衬衫上的那些一样刺眼。
“别过去。”
“我帮你收拾一下。”
“不行，别过去。”
声音不似往常那样明亮的男人又一次拽住了石神的手臂，从背后将身材瘦小的人圈在了怀里，石神能从这个拥抱中嗅到格外悲伤的味道，可他不清楚身后的男人究竟在因什么而忧愁。他与汤川相识了二十年，印象中的男人一直是一副乐观且自信的模样，可现在却如地上那支碎掉的空酒瓶一般脆弱不堪。汤川微微发抖的身体就这样抱着他，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身上，像是在悬崖边挂着时拽住了一棵藤蔓，摇摇欲坠的人将生命的重量都依托在了它的身上。
“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给你买了寿司。”
现在去问些什么的话不一定能得到回应，还是等这人的精神状态好转一些之后再说吧。
这么想着时，石神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老老实实的被汤川抱在怀里，声音很轻，如羽毛落地，像是幼稚园的老师在安抚着不好好吃午饭的孩子。
“能不能，就这样抱一会儿。”
鼻音很重的男人将嘴唇贴在石神耳边，他哑着嗓子，发出的声音没什么力气，环住石神的手却更紧了一点。
“嗯，要不要先坐下，你这样会很累吧。”
石神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着的是一个病人，他不知道汤川生了什么病，心头却莫名产生了应该去照顾这人的责任感，再怎么样他都不能将汤川一个人丢在这里。
事态的发展显然不在石神能够预想到的范围内，他从未做过精神抚慰一类的工作，也不清楚这样是否能让汤川好起来，但既然这男人开口了，他就只能是依着汤川的意思去行动。
此时的他依旧被汤川抱在怀里，不过是从正面。
更准确的说，汤川正坐在沙发上，而坐在他腿上的人则被牢牢圈住了腰。
现在的画面看起来异常古怪，至少石神是这么认为的，可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提出什么质疑，或许朋友之间的拥抱也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形式吧。
将头贴在怀中人的胸前时，汤川合上眼睛，心中这条满载痛楚的河流，在这一刻逆流涌入喉咙，苦涩的滋味蔓延到唇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下去。汤川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现在的状态，也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该给石神添加任何的心理负担，他仅仅是像现在这样抱着这人，就已经花光了今生所有的勇气，怎么能妄想着再去索取什么。
人是欲望幻化而成的动物，他当然也摆脱不了这种束缚，只是在这颗加速跳动着的心脏中，纵情燃烧的火焰绝不会伤到那个最为特殊的存在，他会将心中的这个人保护得很好，这是从若干年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
想来也很幼稚，前些日子的他竟然会因为草薙的一句话就想去那所高中找人问个明白，却误打误撞的走错地方来到了低年级部，他许久没和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们接触过，身上果然又起了疹子，只能晕乎乎的“逃”回了家中。
汤川并不是在听到草薙的话后就放弃了思考，他向来不相信什么八卦，只是当他去分析眼前的问题时，好像走上了一条同样无解的路。
如果石神想和花冈靖子彻底撇清关系，不被任何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秘密，那么与别的女人结婚好像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
正是这种难以继续往下解答的“合理”，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口的话，绝对会被眼前人嘲笑吧，一个四十岁的人了，竟然会因偶然听到的八卦乱了阵脚。作为朋友的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向石神吐露什么不满，他无法将深藏于心的感情宣之于口，又不能坦然接受怀中抱着的人在某一天会成为谁的恋人。如果石神真的能够幸福的话，他当然也会笑着去祝福，可汤川很清楚，早已变得与学生时代不同的石神，极有可能会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而放弃现在的一切，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汤川常常会怀念起学生时代，当时的他是石神唯一的朋友，所以总会在心中暗自欣喜，自己好像是唯一一个能够察觉出石神别有魅力的存在，既然这样只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以大胆的去欺骗自己：石神只属于他一个人。
当然，他永远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个是他本人的意思吗？”
“嗯，你如果真的喜欢他的话就该知道，他所有的时间都只会用来做数学研究，所以这封信…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直到眼前的女孩耷拉着眼角离开，汤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从没想过会有人找他帮忙送情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替别人去拒绝表白。
不过，他从未和石神提起过这件事，刚刚那封情书也没有递到过那人的眼前。
或许在某一个瞬间，他真的害怕会有谁将石神从他的身边抢走吧。汤川认为自己只是节省了时间，他是最了解石神的人，即使那个人看到刚刚的信，应该也会委托自己来拒绝那个女孩，所以直接得出答案的他没有任何错，这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他没有必要在旁边写上解答的过程。
当时的他好像一直都可以自私且幼稚的去占有身边的人，而石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也只有他能够看到。
“我觉得你平时就该多笑笑。”
“为什么？”
“好看啊。”
“咳…你还是继续做题吧。”
“早就做完了，要检查一下吗，石神老师？”
“你还用得着我来检查吗？”
得到表扬的人笑着凑得更近些，搂住石神的肩膀后脸也贴过去，面带好奇地看着石神手中的小本子。
二人的头发在这时纠缠在了一起，石神手中的铅笔仍在纸面上工作着，虽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体接触，可他即使专注于眼前的计算，也还是会被汤川吸引一部分注意力。石神总觉得搂着他的人像是某一种动物，因为每当他稍微夸赞一下，甚至只是对这人的观点表示一下认同时，好像总能看到自己这位朋友欢快地摇起了尾巴，但他很肯定这男人并没有长出那种东西。
回过神来时，石神仍被曾经那只“大型犬”抱在怀里，这男人像是睡着了，抱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精神抚慰工作做起来可不简单，更何况今天是难得的假期，往常的这个时间里他应该还在补觉，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让汤川好受一点的话，他也算是没有白跑这一趟。石神轻轻抚摸着汤川的脑袋，毛茸茸的头发蹭得手心发痒，他没有注意到抱着自己的人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也没曾想过会在下一秒，被汤川握住手腕压倒在了沙发上。
男人红着眼睛吻上来的瞬间，石神的呼吸都乱了节奏，他在这个明显带着不满却又十分温柔的吻中紧闭着眼睛，只能发出轻微的鼻音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被吓到的人双手抓住汤川的肩膀，试着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往外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身上的肌肉少了许多，力气却没什么衰减。
直到汤川顺着身下人的毛衣探进去一只手，从小腹一路抚摸到胸前，石神的大脑还处在宕机状态，他略显慌乱地抓住汤川的胳膊，而这男人却趁他抬起手的空档，连拉带拽地将他身上这件灰色毛衣脱了下来。过于担心汤川的人来得较为匆忙，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毛衣，此时此刻，上半身完全赤裸的人被汤川握住腰窝牢牢按在了沙发上。男人在下一秒低头咬在石神的锁骨处，完全没听到身下人痛呼似的继续向下，含住胸前的挺立后吸允着，抓住汤川脑袋的双手正向外扯着他的头发，但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如同新生儿一样，埋在石神胸口卖力地去汲取母亲的乳汁，可这地方当然不会产生那种东西。
“啊…不要咬，呜嗯…疼，汤川…”
身下人打着颤发出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瘦小的身体正在不停地发抖，节奏混乱的喘息中夹杂着细碎的呻吟。汤川像是在这一刻终于清醒过来，他抬起头来看向石神爬上红晕的脸，这双紧张无措的眸子，终于与蒙着水雾的眼睛对上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没有任何征兆的在下一秒砸了下来，掉在石神的脖颈处，顺着颈窝流到锁骨，浸过被男人留下牙印的地方，石神在轻微的刺痛感中嘴角向下撇着，含在眼中的泪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又一次紧紧抱住他的男人放声哭泣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刚从惊吓中恢复正常呼吸频率的人愣了一会儿，他不清楚汤川刚刚的行为是由什么造成的，这一刻，彻底放弃思考的人伸出手抚上汤川的背，回抱住这个让他根本没办法轻易丢下的男人。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陪你。”
“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他再怎么痛苦也不该伤害到这个人的。
像是快要流干身体里所有水分的人，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他微张开嘴急促地呼吸着，流到嘴边的泪水泛着苦味，面部的肌肉在颤动中皱到一起，眼泪依旧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和一条正在被挤干的湿毛巾也没什么两样。
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让眼前人这样担心自己，明明只要看到这个人一切安好就足够了不是吗？
你不该去奢望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了，汤川学，你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一直爱着的人能够获得幸福吗？
可等到万不得已的那天到来时，当你完全推理出石神所隐藏着的一切，你又该如何做出选择呢？
至少，一定要留住这个人，即使会失去“朋友”的身份，被这人记恨一生也无所谓。
“我，我没事了，真的，你回去吧。”
擦了擦眼泪的人深呼一口气，将石神抱起来坐好，啜泣的鼻音仍控制不住的冒出来。汤川松开抱住石神的手想要与眼前人拉开距离，却在挪动了一下后被石神抓住了手臂。
“汤川。”
“嗯？”
“刚刚那样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刚刚…那样？”
“就是…”
脸颊泛红的人微低着眉眼，握住汤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他抿抿嘴唇，在迟疑了几秒后轻呼一口气，像是在这一刻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茫然中浮现出一丝惊讶的眸子。
“如果，那样做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就…就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