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
1
传说，海妖的眼睛是深海那样的蓝色，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只要看一眼海妖的眼睛就会无法移开视线，沉溺其中，随后完全丧失自己的意识被海妖跟海妖沉入深海，再也无法回归人类的生活。
而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从没有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的海妖，除了眼睛颜色也没人知道海妖具体的模样，是人是鱼还是别的什么形象，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想象。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避开海妖不被抓走，镇子上的人们从不会轻易靠近海边，除了太宰治。太宰治，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是不相信海妖存在的，然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算是真的有海妖，作为一个死亡的热烈追求者和自杀爱好者，因为爱（海妖）而死，这种浪漫的死亡方式也是很和自己心意的。
于是太宰治经常去海边尝试自杀，可是因为从小就就经常入水导致太宰治的水性不是一般的好，甚至好几次因为闭气时间久而昏迷，昏迷的前一刻都以为自己终于能成功死掉了，最后也还是会在岸边醒来。
这天，太宰治一如既往的游荡在海边，打算挑一个风景美丽心情舒畅的时刻入海，等到日落时分，夕阳落在海平面上的那一刻，美得惊心动魄，海风吹来，这是一个绝佳的跳海时刻，于是太宰治沿着沙滩一步步的向海水中走去，渐渐地，海水没过了太宰治的胸口，下巴，鼻子，眼睛，渐渐地，太宰治沉入海中，意识渐渐模糊。太宰治缓缓合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然而就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看到了一团像夕阳的颜色在海水中飘动，是火焰吗？奇怪，海水里怎么会有着火，接着，太宰治看到了那团火转动了一下，接着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副精致美丽的面容，原来那团火是这个人的头发啊，他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到那抹吸睛的蓝色眼眸，下一刻，意识消散，一切都陷入了虚无，归于沉寂。
2
啊…又没死成。
这是太宰治恢复意识后脑中出现的第一想法，已经是深夜了，太宰治躺在沙滩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思索着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抹身影。
蓝色的眼睛……总不能真有海妖还被自己碰上了吧。
“啊，你醒了啊。”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太宰治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才发现身边坐着一个人，有点眼熟……？前面是他生起的火堆，试图烘干被海水打湿的衣服。
“你是…！”
“对对，就是我救了你，想好怎么报答我这个救命恩人了吗？”那人吊儿郎当的带着些许戏虐的打断了太宰治的话。
被打断的太宰治很不爽：“切，多管闲事…”
“哈？！你说什么？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诶！不说谢谢就算了，还嫌我多管闲事？你脑子没毛病吧。”
太宰治闭上眼睛，反驳道：“我可是在忙着自杀呢，你不救我的话我现在可就顺利死掉了，你才是，破坏了我的好事，考虑考虑怎么补偿我吧。”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出口问道。
“问别人名字之前起码要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来吧”太宰治没好气的回答
“中原中也。”
“太宰治。”
“那既然你也醒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下次见，太宰。”
“就这样走掉吗？好不负责任！”太宰治强烈的反对了中原中也拍屁股走人的行为，并伸手拽住了中原中也的衣摆。
“那你要怎么样？！给我放开！”中原中也努力的拽着自己的衣摆，然而太宰治力气很大，再扯下去衣服要坏掉了。
“跟我回家，补偿我。”
中原中也：？？？
“刚刚都说了，你破坏了我的自杀，要补偿我。”
中原中也：……
好吧，看来确实不能和这家伙用一般人的脑回路沟通，罢了，自己也无处可去，姑且先跟他回去吧。
3
“你这住的什么破地方啊，亏你能活得下去。”中原中也被太宰治带到了一个破旧的集装箱里，集装箱的门摇摇欲坠，勉强能扣上不被风吹走，集装箱内更是除了一支简陋的铁床和一个破旧的遍体鳞伤的木桌就没有其它物件了。
“啊…啊……确实很不幸，现在还活着。”太宰治无所谓的回嘴。
“所以，”中原中也嫌弃的提问：“你把我带回来了，今晚我睡哪里啊？”
“嗯？”太宰治歪过头，鸢红色的眼睛里透露出的疑惑不像假的：“小狗难道不是在主人床边地上就能睡觉吗？”
中原中也睁着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看着太宰治，完全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突然提到什么“小狗”“主人”的，硬是愣了几秒钟后终于反应过来太宰治是在说自己是狗……
“你这家伙……”中原中也吹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终于还是不打算压制自己的怒火了，一脚踢向太宰治，“滚啊！你才是狗！”
“哎呀，真是粗鲁的家伙…”太宰治被踢到集装箱的墙上，单薄的集装箱可怜的晃动了几下，太宰治揉着被中原中也踢到的地方，一边嘴里嘟囔着：我最讨厌疼了，一边抬起头看向中原中也，在幽暗的灯光下，他这才仔细打量起中原中也的模样。
中原中也穿着一身大正年间的男款西式和服，藏蓝色的着物外是白色的羽织，羽织上上面画着宝石蓝色的花纹，太宰治没有见过那样的花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含义，向上，精致的五官与甜美端庄的脸型相得益彰，略显暗淡的橙色发丝微长，被随意的拨到一侧搭在肩膀上，头顶还带着一顶品味很差的山高帽，眼睛和发色相得益彰，是浅褐色的，自然又低调。
“看什么？赶紧上床睡觉。”说罢，中原中也就自顾自的躺到了室内唯一的床上。
什么意思？他们两个？睡一张床吗？！开什么玩笑？！太宰治震惊：自己捡回来的小野人还真是不见外，但是自己才不要把床让给他一个人睡，这明明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床吧。
于是太宰治心不甘情不愿的和中原中也并排躺在了一起。
床很小，两个人睡在一起有些勉强，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的沉睡的脸，不知不觉也涌上一股倦意，自己已经失眠很久了，难得不吃安眠药就能睡着，于是就这样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太宰治被中原中也开关门的声音吵醒，中原中也将帽子压的极低，刘海遮住眼睛，用这样诡异的造型带了一些早点回来。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妖精一样的打扮啊中也？”太宰治开口准没好话。
闻言，中原中也却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回嘴，而是安静的又低了低头，在太宰治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劲时，中原中也才出声：“少废话，赶紧下来吃东西，细胳膊细腿的别给你饿死了，”
中原中也带回来一些糕点，不是什么特色，镇子上到处都有卖，不过以中原中也的话来说就是：“有的吃就不错了，再挑剔就饿死你。”
“呜哇，太糟糕了，饿死什么的我才不要。”
“你不是想死吗？”
“我追求的是清爽的自杀，饿死这种方式又难受又丑陋我才不要。”
“……”原来死还有这些讲究吗。
4
“所以，你带我回来要干什么呢？”早饭过后，中原中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太宰治想都没想就回答。
“哈？这算什么？”
“因为当时想着不能让中也就这样走掉所以拉住了中也，也没想过要干什么。”太宰治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呢，“还是说……”太宰治话音一转，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中也其实是那种河神，被中也捞起来可以实现我的愿望的那种？”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中原中也，也不知道是在打趣还是真的在许愿。
“没有那种功能啦，你这家伙脑子里怎么净是些奇怪的东西。”中原中也嫌弃的吐槽道。
“诶……”太宰治好像很失落，“真遗憾，本以为能让中也帮我变出一个愿意和我殉情的美女呢。”
中原中也彻底没话说了。
5
两人决定去海边散步。
“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种地方散步啊，好像我们关系很好的样子，这也太诡异了。”两人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感受着凉爽的海风，看起来惬意无比。
“我们想法一致诶！我最喜欢这样的你了~”
“好恶心，被你喜欢可真不幸……”
太宰治仿佛也被自己恶心到了，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呐，中也。”太宰治又问。
“干嘛？”
“我还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能从哪里来，不就是这个镇子上的吗？”
“这样吗？可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诶。”
“嘁，镇子上那么多人，你全都见过吗？”
“当然没有。”太宰治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感觉自己又被耍了呢……“混蛋！”中原中也抬脚踢了太宰治一下。
“中也好粗鲁啊……”
“那中也，你不回家你的家人那边没问题吗？”
“我没有家人。”中原中也很平淡的回答，好像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是吗？好巧哦，我也没有呢。”太宰治也很平静的接过中原中也的回答。
“话说回来，中也，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太宰治又问。
“就路过，看到一个蠢货走到海里，顺手救一下咯，你这家伙就怀着感恩的心好好享受在人间的日子吧。”
“哼，中也还真是……”
“那中也，你不怕遇到海妖吗？镇子上的人可都不敢靠近这里，传说遇到海妖就会被带到海里再也回不来哦~”太宰治转过身，看着中原中也的脸。
“那你呢，去海里自杀是为了和海妖殉情吗？”中原中也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沙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姣好的面容被他的帽檐投下来的阴影挡着，以太宰治的身高他只能看到中原中也的帽子顶，完全不知道中原中也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而他的语气轻松到仿佛只是随口的提问。
“我可是无神论者，海妖什么，这种迷信我才不会信呢……”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安安静静的踢着脚下的沙子，他看起来不是很想和太宰治聊这个话题。
“所以，中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太宰治出声提醒到。
“你问了我就一定要回答吗？”
“诶，可是很不公平诶，明明我都好好的回答了中也的问题。”
好吧，中原中也无奈开口：“嗯，我不怕哦。”
“为什么？”对于这个回答，太宰治充满了好奇，他低下头，绕过帽子，想要看着中原中也的表情，仿佛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因为……”中原中也猝不及防的抬起头，和太宰治对视上，那双低调的眼睛仿佛闪过一束蓝色的光，太宰治感到一丝诧异，然而再一眨眼，中原中也的眼睛又回到了原本没什么特点的浅褐色，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自己眼花，出现了错觉。
会过神来后，中原中也已经转身往镇子里走去，留下太宰治在原地疑惑：刚才中原中也说因为什么来着？。
太宰治快走两步追了上去，“中也，中也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
“哼，自顾自的发呆不好好听别人讲话很不礼貌诶，我才不要反复回答你这没礼貌的混蛋的问题。”中原中也不想理太宰治。
“中也~，你再说一遍嘛，我真的很想知道。”
“不要。”
“说嘛，我这次绝对不走神了。”
“我拒绝”
二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回到了那个集装箱。
6
日子就在这样奇特的同居模式下磕磕绊绊地滑过。中也固执地留在太宰治狭小的集装箱里，像是履行某种被迫签下的契约。他会笨拙地学着清理太宰随手乱丢的绷带和垃圾，会在他又一次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从海边回来时，板着脸扔过去一条干毛巾，会在太宰治控诉中原中也“捞了人就走也不等我醒来一起回来，真无情啊”的时候，骂骂咧咧地回怼：“下次绝对不管你！”然而下一次，他依旧会去海边捞人，太宰治则会带着没擦干的身体就上床抱着中也，冰冷的潮湿的气息难受的很，无论中原中也再怎么骂他他也不放手，本人的说法是要报复中原中也丢下自己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有一次，中原中也又一次将太宰治捞起来，这次没有抛下太宰治先回去，反而是坐在海边等待太宰治醒来。
这是遇到太宰治的第五天了，中原中也望着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宰治醒来发出的动静也没让中原中也回过神来。
太宰治坐起来，看着身边的出神的人，眼睛转了转，“中也——”他出声将中原中也拉回现实，中原中也被突然传入耳朵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略带怨气地看着他，示意他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中也，我好饿，想吃螃蟹。”
“哼，那你刚刚下去的时候怎么没顺带捞两只。”
“中也，下面又黑又冷，什么都没有。”
“那你还总往下跳。”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中也回来救我的对不对？”太宰治笑着靠近中原中也，突然的靠近，中原中也来不及躲，太宰治那张脸仔细看看，还蛮帅的嘛。
中原中也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将眼前的大脸推开，然后站起身，说：“总有我不能救你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为什么这么说？”太宰治依旧坐在沙滩上，抬头看着中原中也问，但他似乎并没有几分发自内心的疑惑，仿佛只是再顺着中原中也的话进行问答游戏一样。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他，眼神深邃，没有回答。
“哼哼，中也救不到也好，我就能按照原本的计划顺利的死掉了，也是很不错的呢。”太宰治笑着，像个恶劣的观察者，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捕捉着中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7
又过了一天。
“中也，”一次晚餐时，太宰治状似无意地用筷子尖敲了敲碗沿，目光斜睨着对面的人，“你好像……特别喜欢看海？”
中也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带着刻意的粗鲁和满不在乎：“废话，住在海边不看海看什么？看你那张欠揍的脸吗？”
太宰治没反驳，只是嘴角勾起一个了然又神秘的弧度，像藏起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秘密。那秘密沉甸甸的，带着海水的重量和某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预感。
8
中也又外出去买早餐了。
太宰治从床上起来，整理床铺，叠好被子之后，突然发现枕头旁边有一个很显眼的深蓝色的鳞片。这片鳞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仿佛被月光吻过的海浪凝成的碎片，像活着的深海般在光线下流动，多看几眼仿佛能感受到在海水深处承受巨大水压的窒息感，仔细看，鳞片上若隐若现着颜色稍浅的花纹，这花纹，好像在哪见过……
太宰治收起这片鳞，神色严肃，他想，时间差不多了。
9
一个普通的黄昏。太宰治没有去找死，反而早早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印着著名和果子店标志的纸袋。纸袋被随意放在桌上，散发出红豆沙和糯米粉甜暖的香气。
中也的目光被香气牵引。太宰治捕捉到了，他拿出点心盒推到中也面前，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纯粹笑意。
“喏，路过那家店，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中也愣住了，这种来自太宰治的纯粹的示好，不带有任何恶作剧的示好，陌生得像深海鱼第一次见到阳光。他迟疑地伸出手指，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点心盒边缘，那暖意烫得他心口微微一缩。他慌乱地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突然接收到的好意，只能迟钝的开口，用最纯粹朴实的方法道谢：“……谢了。”
吃完晚饭过后，太宰治又提议要和中原中也去海边散步，中原中也说只有太宰治承诺不跳海才愿意去，晚上海水又黑又冷，他才不愿意在这时候去捞他，太宰治认真的举起三根手指，对着中原中也说：“神明在上，我今晚绝对不会自杀。”
是无比虔诚的誓言，中原中也不懂，一件小事而已为哪里需要如此认真，就算是他真的跳了自己也不可能不管他啊。
罢了。
这次两个人还像上次那样并肩走着，却没有人开口说话，仿佛开口说话、打破寂静会失去现在的美好一样。
终于，月亮升到头顶，太宰治才缓缓开口：“中也……”
“闭嘴。”中原中也打断了太宰治。
“听着，中也，这很重要！”太宰治语气强硬，他伸手抓住了中原中也的肩膀，不容拒绝，他的眼睛死死锁住中也那双深海般的蓝眸，里面翻涌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绪。
中原中也低下头，不愿意和太宰治对视，浑身散发着痛苦和沮丧的气息。
“你知道了吧，太宰。”虽是疑问句，但没有任何的疑问语气，他笃定太宰治会给他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了，中也。”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猛地甩开太宰治抓着他肩膀的手：“既然知道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滚吧。”中原中也冷漠的下了逐客令。
虽然中原中也的反应在太宰治的预料之内，但他还是肉眼可见慌乱，想要伸手去抓住中原中也，但是被中原中也躲开了。
“别碰我……”中原中也声音颤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快要窒息。“你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既然中也想和我分开，可以，但是公平起见，中也必须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中原中也正要反驳，就被太宰治打断了。
“选择权在我手里，中也，只要我不说出来，你就永远无法抛下我不是吗？”太宰治平复好情绪，冷静的解释道。
中原中也无法，只得答应，自暴自弃般的说：“你想知道什么？”
“在我遇到你之前的几次跳海，是不是也是你救的我。”
“是。”
“为什么。”
“因为我见不得人类死在我眼前。”
“为什么之前救了我不愿意见我，反而在那天守在我身边。”
“因为……”中原中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出这些话简直是在把自己整个剖开，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因为没想到那天你还有意识，被你看到了我的眼睛，如果不跟着你上岸，你会不受控制的跟着我坠入深海死亡。”
“中也，话不说全也算是谎话。”
“……”中原中也捏紧拳头，艰难的开口：“因为我想你活着。”
太宰治向前一步靠近中原中也，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中也。”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哪怕现在看起来是自己占尽优势，可唯独这点，他不敢确认，也害怕被否认。
“中也，你爱我吗？”
中原中也瞳孔猛地缩紧，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么残忍的问题，明明自己才是最没资格回答的吧，自己的眼睛会蛊惑人心，像他这样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谈论爱。中原中也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痛苦，想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以对抗这巨大的痛苦。
突然，太宰治将中原中也搂进怀里，死死的抱着他，感受着中原中也的恐惧，他伸出手，轻轻的在中原中也的后背顺着安抚着中原中也的情绪，同时也是因为只有中原中也在自己怀里，才能缓解自己的不安。
片刻后，中原中也脱力般的用无比轻的声音回答到：“爱的，太宰。”
太宰治收紧了抱着中原中也的手，得到回答后内心松了一口气，和中原中也一起坐在了沙滩上，二人依旧面对面，中原中也靠在太宰治的肩头，眼里盛不下的泪水溢出，打湿了太宰治的肩膀处的布料，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他将一切从头到尾的向太宰治坦白。
10
混沌。冰冷。无垠的黑暗。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从意识萌芽的那一刻起。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流动的、沉重压迫的海水包裹着我。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随波逐流的漂浮，在绝对的寂静与墨色里。我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存在着，像一粒无知的尘埃，在深海的子宫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游荡……不知方向，不知尽头。
直到某一天，一股微弱却奇异的牵引力，如同沉睡血脉里的古老召唤，引导着我向上。海水渐渐有了温度，不再是刺骨的寒。头顶的黑暗被稀释，透下朦胧的、晃动的光斑。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攫住了我。我奋力向上游去，追逐着那越来越亮的光源。
当我的头部终于冲破水面时，一种全新的、爆炸性的感知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
光！刺眼却无比绚丽的光！它灼烧着我的眼睛，却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狂喜！空气涌入鼻腔，带着陌生的草木和泥土气息，干燥、新奇、充满生机。我贪婪地呼吸着，肺部第一次感受到不同于海水的填充感。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支撑我在水中游弋的力量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陌生的支撑感。我低下头，看到了两条不属于我的、光洁的腿，正笨拙地踩在松软的、被海水浸润的沙滩上。
我……变成了“人”？
我跌跌撞撞地迈开步子，用这双新生的肢体，朝着陆地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初生婴儿般的笨拙和惊奇。绿意盎然的树林，高耸的岩石，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充满吸引力。
“哇！快看！这里有人诶！”一个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宁静。
我循声望去。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类的小孩子，手里拿着一个他正鼓起腮帮子吹动的东西。那东西有着几片薄薄的、像某种透明鱼鳍的东西，正随着他的吹气飞快地旋转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快声响。最让我移不开眼的是它的颜色——明亮的红、跳跃的黄、清新的绿、宁静的蓝、温柔的紫……几种我从未在深海见过的、如此纯粹而鲜活的色彩，在那旋转的小东西上交织、闪耀，像把一小片彩虹攥在了手里。
那是我有意识起至当时见过的，最漂亮的颜色。
孩子好奇地打量着我，眼神清澈，没有恐惧。他拿着那个吱呀作响的彩色小东西，一步步朝我跑了过来，带着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你从是海里来吗？”他把那个旋转的彩色小东西塞到我手里，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我叫小宫！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没有名字。
他见我愣住，也不在意，拉起我沾着沙子的手，兴奋地朝村子方向跑：“走！我带你去认识我的朋友！他们一定也喜欢你！”
小宫的热情像一把火，点燃了我对这片陆地最初也最纯粹的向往。我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跑进那个炊烟升起的地方。他把我介绍给一群同样眼睛亮晶晶的孩子，他告诉我他手里拿着的玩具叫风车，还慷慨的把它送给了我。他们围着我，叽叽喳喳，好奇地摸着我湿漉漉的、颜色鲜艳的头发，对我“从海里来”的身份充满了天真的兴趣。他们教我玩跳房子，教我辨认地上的野花，分给我他们珍藏的、带着甜味的麦芽糖块。镇上的大人也接纳了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海边流浪儿”，给我干净的衣服，邀请我去他们简陋但温暖的木屋里吃热腾腾的、充满谷物香气的糊糊，他们还教我识字，教我说话，我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那七天，是我诞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度”。阳光的暖，食物的暖，小宫他们拉着我奔跑时手心传来的暖，还有那些大人带着善意和些许怜悯目光的暖……这暖意像一层柔软的茧，包裹着我，让我几乎忘记了深海的冰冷。我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笑，努力模仿他们的语言，贪婪地汲取着这人间烟火气。风车吱呀吱呀地在我手中旋转，彩色的光影跳跃在我的指尖，那是我贫瘠生命里第一次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快乐”。
然而，这温暖如同朝露。从第五天开始，一种难以忍受的焦渴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皮肤开始发紧、干燥，仿佛在烈日下曝晒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更可怕的是，对海水的渴望如同无数细小的钩子，从骨髓里钻出来，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神经。我变得焦躁不安，精神恍惚，即使在温暖的阳光下，也感到刺骨的寒冷。我知道，是时候回去了。这副偷来的躯壳，终究无法支撑我长久地停留在不属于我的世界。
第七天的黄昏，窒息感已经如同实质般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踉跄着冲出小宫家的木屋，在孩子们困惑的呼唤和他们父母担忧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奔向那片越来越近的、能拯救我的海域。
“喂！你去哪里？等等我们！”小宫的声音带着焦急追在后面。
我顾不上回答，只想一头扎进那救赎般的冰冷怀抱。终于跑到岸边，海水没过了脚踝、膝盖……那熟悉的、带着咸腥的清凉感包裹住我的瞬间，窒息感终于缓解。我迫不及待地向前扑去，让整个身体沉入水中。
就在我即将被海水完全吞没的前一秒，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岸上，那片带给我快乐的土地，我是如此的不舍。
然而，那一眼，却成了我永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小宫，还有他那些玩伴，甚至包括几个闻声追来的大人，他们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呼唤我时的焦急和担忧，但眼神却瞬间变得空洞、呆滞，仿佛灵魂被瞬间抽走！他们不再呼喊我的名字，只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一个接一个地，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直直地朝着大海深处走来！
“不要过来！”我想尖叫，可海水却无法将我的声音传到他们耳边，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海水很快没过了他们的腰、胸口、脖颈……他们没有丝毫挣扎，脸上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只是执着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我下沉的方向迈进！一个浪头打来，小宫小小的身影瞬间被吞没！接着是另一个孩子！然后是大人！
“不——！”无声的嘶吼在我胸腔里炸开。我疯了似的游过去，试图抓住他们，把他们推回岸边。可我本就因为长期离开深海失去了许多力量，现在还未恢复，更何况我面对的是那么多丧失意识的人。冰冷的海水贪婪地吞噬着他们。我抓住一个男人的手臂，拼命想把他拖起来，当我把努力的把他送回海面上，其他人也早就已经溺毙与海水中，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沉下去……
混乱中，我看到了小宫在水中无力下沉的小小身体，眼睛依旧睁着，却失去了所有神采，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曾被我视若珍宝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彩色风车，被海水浸透，再也无法转动。
那一刻，彻骨的寒意比深海更甚。
是我……是我的错，这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力量，我终于可以控制它了，可为时已晚，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蛇缠绕住我的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我放弃了徒劳的救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远离岸边、远离那片人间地狱的深海疯狂逃窜。身后，是无声沉没的、曾对我展露过世间最初温暖的人们。
冰冷黑暗的深海重新接纳了我。这一次，无边的死寂不再只是背景，它浸透了我的灵魂。岸上的暖意成了淬毒的刀，风车的彩色变成了凝固的血。我蜷缩在无人知晓的海沟深处，巨大的痛苦和负罪感啃噬着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那双该死的眼睛！
我暗下决心，永不再靠近岸边，永不再接触人类。我是灾厄，是诅咒，只配与黑暗和永恒的死寂为伴。
时间在深海里再次失去了刻度。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深蓝的荒漠里游荡。偶尔去更深的未知领域，看那些发着幽光、形态怪异的深海生物，它们冰冷的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生存的本能。这让我感到一丝病态的安全。偶尔浮上浅海觅食，也总是选择最偏僻的礁石区，像幽灵一样迅速出现又消失，绝不上岸。
直到那一天。
我又一次在熟悉的浅海区游弋，搜寻着贝类。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在沙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然后，我看到了他。
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安静地悬浮在离我不远的海水中。他闭着眼睛，黑色的发丝随水流飘动，面容苍白俊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放弃了挣扎。长长的绷带从他的袖口和领口松散地飘出，像某种怪异的水草。
溺水者？意外？
没有犹豫，我迅速游过去。靠近时，他那毫无生气的样子让我心头一紧。我托住他的身体，带着他快速上浮。他的身体很轻，带着一种病态的消瘦。破开水面，我将他拖到一处无人的礁石滩上。检查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我松了口气。
正准备离开，礁石上的人却突然呛咳起来，眼皮颤动，似乎要醒来。
不好！
我迅速转身向海里游去，几乎可以说是狼狈的逃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生怕那人看到自己，又看到自己的蓝色眼睛。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祈祷着以后不要再见到人类了，然而，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第二天，当我在同一片浅海区搜寻食物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像一尊沉入水底的石像，安静地悬浮着，黑色的发丝飘散，长长的绷带像挽歌般缠绕。又是他！
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他是在找死吗？我冲过去，再次将他拖出水面，放在礁石上。这一次，我动作更快，在他有苏醒迹象前就迅速潜入水中，消失无踪。
第三天，他没有出现，第四天，出现了……没有任何规律，但因为他“前科累累”，我每天都会去浅海区看看，他已经成为了这块海域的常客。
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在那头，我又一次的看到了他的身影，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去救他时，看到他朝我伸出了手。
他鸢色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了那片毫无防备的、纯粹的深蓝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看到他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惊慌失措的脸，和那双……该死的、暴露了的眼睛！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有些空洞、迷离，仿佛被吸入了那片幽蓝的旋涡，失去了焦点。
糟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灭顶！诅咒生效了！就像当年那些村民一样！他会被我拖入深海！他会死！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让悲剧重演！不能害死这个……这个莫名其妙的绷带怪人！
逃回深海的念头被更强烈的阻止灾难发生的冲动压过。几乎没有思考，我做出了一个违背多年誓言的决定——上岸！留在他身边！直到……直到他清醒过来，直到我能想办法解除这该死的诅咒！哪怕要再次面对人类的恐惧和排斥，哪怕要忍受远离海水的痛苦，我也必须这么做！
于是，那天晚上，他提出了要让我和他回家的要求时，我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正合我意。
11
听完中原中也的话，太宰治的久久不能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好痛苦，好难受，明明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可他却觉得痛苦极了，无比心疼怀里的人，太宰治情不自禁，抬手摘下中原中也头上的帽子，一个温柔的充满安抚意味的吻落在了中原中也的发顶。
“别怕，中也，我会按照你的心意。”
中原中也紧紧地抓着太宰治的胸前的衣服，一言不发。
“中也，”太宰治声音很轻，他抚上中原中也的脸颊，温柔的托起，他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睛，真挚又虔诚的开口请求道：“请再让我看一次你美丽的蓝色眼睛吧，我亲爱的海妖大人。”
瞬间，笼罩在中原中也眼睛上的浅褐色像是被海风吹散般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动人心弦的无比美丽的蓝色，是海洋的颜色，没有任何语言能描绘出的美丽，发色随着月色与流光变得不在暗淡，成为了耀眼的橙色。简直……美的动人心弦。
禁锢在太宰治身上的诅咒被解开，他终于可以充满底气的、发自内心的说：“我爱你，中也。”
作为一个自杀爱好者，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留恋，然而却有一个小矮子擅自闯进了他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救下他，后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不断地跳海是因为真的想要自杀，还是想要看到中原中也因为自己跳海而担心的神色。说着下次不管了但还是会从海中托起自己，被中原中也拉住的感觉，意外的，太宰治无比的喜欢，甚至上瘾。
中原中也再也不能忍受，他扑进太宰治怀里，紧紧的抱着太宰治，贪婪的用力的嗅着太宰治身上的气息，滚烫的液体如同开闸的洪流，汹涌地冲出眼眶，瞬间模糊了眼前沙色的布料。泪水汹涌得近乎蛮横，带着身体里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沉重，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埋在心底的痛苦、害怕太宰治因为自己死去的提心吊胆，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可以分享和倾诉的对象，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年在海底的冰冷与寂寞，终于有人可以陪伴自己而不用担心被自己伤害。他死死地将脸埋在太宰治的胸前，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塞进这片方寸之地，隔绝开外面冰冷的一切。哭声从最初的压抑呜咽，迅速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破碎的嚎啕，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噎都像是用尽了肺里所有的空气，肩膀耸动得如同风中落叶。
太宰治顺着中原中也的后背，捞捞的将中原中也抱在怀里，让中原中也感到无比的安心。
“辛苦了，中也。”太宰治温柔的说：“其实，中也是故意给我留下线索的，对吧。”
因为诅咒只有受到控制的人自己发现海妖的真实身份并揭穿才会解除，为了让太宰治意识到这一点，中原中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那天和太宰治散步时，眼中闪过的那抹蓝色，救太宰治时对海域的熟悉和良好的水性，最为直白的，便是那次太宰治发现的鳞片，这是中原中也故意留下的，鳞片上的花纹与中原中也的羽织上的花纹一致——那是海妖的专属印记。甚至在二人的聊天与对话中，都有着中原中也留下的无处不在的暗示和线索。
如此直白且毫不掩饰的线索，不仅仅是中原中也提供给太宰治的自救方案，更是在向太宰治发出求救的信号，这么多年来，因为当年的事情流传开，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靠近海边，虽然中原中也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靠近岸上，人类保护自己的方式也很和他的心意，但长久以来的冰冷和孤独侵蚀着中原中也，这是需要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和决心才能忍耐那么久。被太宰治看到的那一刻，害怕占据了中原中也内心的大头，然而喜悦和期待也不是没有，因为他又有正当理由上岸了，这次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已经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怕误伤他人，如果发展顺利的话，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讨厌自己的话，这个浑身缠着绷带的人类甚至可以作为自己唯一的朋友，唯一的知己，虽然只有一人，但对于长久孤独的中原中也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奢侈的存在。
太宰治的下颌轻轻抵着中也湿漉漉的橙色发顶，闭上了眼睛。月光无声地洒落，将两个在冰冷海水边相拥的身影拉长。海浪温柔地漫过他们的脚踝，又悄然退去，如同叹息，也如同某种温柔的抚慰。
百年的孤寂，深海般的冰冷，在这一刻，终于融化在了人类温暖的怀抱与滚烫的爱中。
“现在，我们都自由了，中也。”
12
“就在这里吧，中也。”太宰治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很轻。
那天中原中也在太宰治怀中哭的累了，直接昏睡了过去，随后太宰治抱着中原中也回到了他的公寓——是的，不是集装箱。
中原中也第二天醒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还以为自己又被什么奇怪的陌生人带走了，吓得直接清醒了过来，正做好伪装打算下床溜走，就看到太宰治打开了卧室的门，看着中原中也慌乱的神色和那副全副武装的打扮，太宰治大概知道了中原中也在想什么，但此刻他只觉的自己的中也可爱的要命。于是就和中原中也解释了自己好歹也是有正常屋子的，只是集装箱那边原理人烟比较安静适合自己自杀不被人打扰，那时带中也去那边也是因为下意识的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中也的存在。
“可能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的爱上了中也不想让给别人看到我的宝物呢。”当事人是这样说的。
中原中也也只是嘟囔着吐槽了一句“油嘴滑舌”，但还是内心雀跃的在他的爱人唇上留下了一个吻。
恋爱中的人注意形象，太宰治想，都已经和中也在一起了，好歹也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吧，而且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老婆。
言归正传，二人现在又回到了这个海滩，起因是太宰治说想看中原中也原本的模样，中原中也不是很愿意，但是耐不住太宰治软磨硬泡，中原中也一向受不了此人撒娇，在太宰治说出“中也都不愿意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一点都不坦诚”的时候，中原中也终于松口了。
可他还是不太自在，感觉怪怪的，倒不是对自己本身的模样不自信，他只是觉得这种专门为什么人“表演”变身很愚蠢……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实在抵抗不住太宰治的攻势，中原中也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必须在晚上。
“就在这里吧，在属于我们的地方，中也。”太宰治说，这里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中原中也停在离海水线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身。月光落在他紧绷的肩线和脖颈上，投下一道沉默而充满张力的剪影。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海般的蓝色眼睛。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只剩下海浪单调的冲刷声和两人之间紧绷的寂静。太宰治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两颗沉入海底的星辰，固执地等待着答案。
许久，久到太宰治几乎以为中原中也要反悔了，中原中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身。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那双深海般的蓝眸直直地撞进太宰治的视线里，然后，他转身，不再犹豫，一步步，坚定地踏入了冰凉的海水之中。
海水先是漫过他的脚踝，小腿，膝盖……随着他的深入，那冰冷刺骨的液体仿佛唤醒了他体内沉睡的某种东西。当海水终于没过了他紧窄的腰际时，异变陡生！
月光如银色的轻纱倾泻而下，恰好笼罩在他身上。他橘红色的长发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在水中骤然散开、蓬松、如同最绚烂的海藻般肆意地飘舞起来，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火焰般的光泽，在墨蓝的海水中燃烧。紧接着，他后背的衣物下传来细微的、如同玉石摩擦般的声响。深蓝色的、如同最上等蓝宝石精心雕琢而成的鳞片，一片片刺破了人类皮肤的伪装，沿着他紧实流畅的腰线向下迅速蔓延、延展、紧密排列！
那鳞片幽暗深邃，却又在月华和海水的作用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蓝色磷光，仿佛将一整片星光璀璨的夜空披在了身上，华丽得令人窒息。他腰部以下的轮廓在水流中开始模糊、消融。双腿的形态如同被水溶解的幻影，在粼粼波光中彻底重塑！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覆盖着同样华丽深蓝色鳞片的、巨大而有力的鱼尾！鳞片从腰部向下，颜色由腰际深邃的宝石蓝，过渡到尾鳍处更加幽暗、如同午夜最深海域般的墨蓝。宽大的尾鳍在水中优雅地、近乎慵懒地舒展开来，边缘轻薄如同最精美的蓝纱，随着水波的涌动轻轻摇曳。每一次摆动，都搅动着海水中的月光和自身鳞片散发的磷光，带起一片流动的、梦幻般的蓝色光带，如同将星河搅碎在了身边。
中原中也悬浮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上半身轮廓，橘红的长发如同燃烧的海草般环绕着肩颈，下半身则是那条在幽暗海水中闪耀着非人光辉的、覆盖着深蓝鳞片的巨大鱼尾。他微微仰着头，月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上，那双属于海妖的蓝眸在夜色中清晰地看向岸上的太宰治，自信的眼神让整个人，哦不，整个妖，看起来强大又耀眼，是夜色无法掩盖半分的美丽。
太宰治站在岸边，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他鸢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这超乎想象、震撼人心的一幕：月光下燃烧的橘红，海水中梦幻流转的深蓝鳞光，那条强大、神秘而美丽到令人失语的鱼尾……所有的传说，在此刻具象化的真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笑气从他喉咙里溢出来，消散在海风里。那笑声里只有一种近乎失神的赞叹和尘埃落定的深深满足。
“果然……”他低声呢喃，声音被浪涛声裹挟着，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中也耳中，“比任何传说里描绘的……都要美。”
这句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赞美，像一颗烧红的石子投入中也的心湖！什么美不美的！这个混蛋……刚刚的强大气场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中原中也因羞涩而涨红的脸颊。
“闭嘴！”恼羞成怒的中也猛地一甩那条覆盖着蓝宝石鳞片的巨大鱼尾，哗——！蓄积了强大力量的水流被鱼尾精准地操控，一大片冰冷的海水如同小型海浪般，气势汹汹地朝着岸边的太宰治劈头盖脸泼去！
太宰治猝不及防，被浇了个透心凉！海水顺着湿透的黑发流进脖颈，浸透了他的家居服前襟。他狼狈地抹了一把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畅快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鸢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得逞的、亮晶晶的笑意，像是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珍宝发怒的样子。
“喂喂，中也，这就是你对待唯一观众的态度吗？”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戏谑，抬脚便向中也所在的浅水区走来，完全不顾海水迅速浸透了他的裤腿。
“站住！别过来！”中也警惕地又甩了下尾巴，搅起一片水花作为警告。
太宰治却置若罔闻，他无视那冰冷的威胁，径直走到中也面前。海水没过了他的膝盖，冰冷刺骨，他却恍若未觉。他在橘发人鱼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的注视下，缓缓地、在浅滩的细沙上跪了下来，让海水浸透到腰际，视线几乎与悬浮在水中的中也齐平。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海水的凉意，却无比温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拂过一片靠近水面、在月光下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硬鳞片。冰冷的、光滑的、带着海洋生命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然后，在橘发人鱼完全错愕的目光中，太宰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声音都瞬间消失的动作。
他微微俯下身，侧过头，将整个左脸颊，轻轻地、无比珍重地贴在了靠近中也心脏位置的胸膛上。他感受到其下那沉重、狂野、如同深海巨兽苏醒般搏动的力量。
“嘘——”太宰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亘古的潮汐，“别动。”
他嘴角弯起一个宁静而满足的弧度，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我在听……”
“比大海的潮汐……更诚实的声音。”
浪花温柔地漫过他们交叠的身影，卷起细碎的白色泡沫，又悄然退去。清冷的月光无私地洒落，将人鱼闪耀如蓝宝石的鳞片、飘舞如火焰的长发，与人类青年专注而虔诚的侧脸，一同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永恒的光晕。海潮声是他们唯一的见证，低沉，永恒。两颗截然不同的心跳，终于找到了共鸣的节拍。